程霏家那次不算正式的碰面之后，虞新沛有一个多月没再见过迟早。
南岛封关的确切消息频频传来，程氏要忙碌的项目很多，程霏和虞新沛接了急差，常常要往南岛跑，虞新沛更是抽不开身，程霏有家室，时不时还飞回松城，她懒得折腾，干脆在那边小驻了。
等虞新沛再回到松城，手机日历已悄然翻过一页。
松城早已浸入深秋的怀抱，空气里弥漫着清冽干爽的气息，梧桐树叶染上深浅不一的金黄，风一吹便簌簌落下。
虞新沛是从闷热依旧的海岛直接回来的，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和西裤。飞机舱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冷冽秋风灌进来，激得她直打寒颤。
提着行李哆哆嗦嗦下到机场停车场，她才后知后觉懊悔——怎么就忘了松城已经入秋，早知道回来之前就去买件厚外套了。
虞新沛缩着脖子，一边搓着胳膊取暖，一边低头看手机等程霏来接。
约定的时间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驶近，虞新沛下意识看去，心里纳闷程霏今天怎么开她的这辆车来了，看起来还送去店里洗了，锃光瓦亮的，一点都不像吃了一个月灰的样子。
她正想着程霏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视线却猛地撞进驾驶座里那个人的眼中——
来接她的好像是……迟早呀。
她愣在原地，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利落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路过的气流随着她的起身拂动衣摆，没带眼镜的虞新沛眨了眨眼，终于把人看了个全。
迟早穿着一件看起来就很暖和的燕麦色针织衫，手里还拿着一条格纹羊绒围巾，几步走到自己面前，什么也没多问，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那条柔软的围巾仔细地裹在自己被冷风侵袭的脖颈上，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妥帖。
“松城降温了，先围着。”她的声音比秋风温和许多，她说着，又很自然地接过了虞新沛手中沉重的行李箱：“快上车吧，外面冷，行李我去放。”
虞新沛木然地点头，任由迟早安排。她的注意力在被许多件事同时吸引着，比如：
怎么是迟早来接机？
她的左手，那只戴了许久护具的手，看起来好像已经行动如常了。
迟早的掌心好烫，接过行李箱那一触而过的暖意，让刚从南方回来、冻得够呛的她几乎喟叹出声——太暖和了。
虞新沛甚至荒谬地想，如果迟早现在要“揩油”，她可能都会觉得是种恩赐。
于是乎，这人甚至没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车，就异常自觉地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把自己埋进迟早带来的、还散着淡淡香气的柔软围巾里，贪婪地汲取着温暖。
车后面，迟早放好行李，随后也上了车。
系好安全带之后，她看了虞新沛一眼，未等对方发问，便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主动开口解释：“黎曜和程氏续了下一阶段的合作合同，今天我去程氏开会，碰巧听霏姐提起你今天回来的航班。想着她也忙，不如我过来接你，就问了霏姐钥匙在哪儿。”
嗯，理由非常充分——她闲，顺便，举手之劳。
迟早将演练了一路的话不喘气地说完，而后轻不可闻地吁了口气，她转过头，目光专注地检查着仪表盘，时不时地，用余光描摹那人被围巾裹住大半的侧脸。
她确实好久没见虞新沛了。想见，所以来了；不敢直视，所以只敢偷偷地看。
虞新沛闻言，软软地“嗯”了一声，她比迟早大方许多，架了副墨镜在鼻梁上，侧着脑袋，看得光明正大。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秋日黄昏的车流。迟早找着话题，说黎曜项目的进展，也聊程氏这边团队的配合，努力让气氛不那么沉默。
当说到今天去取车时，她抿了抿唇，话音有了一个微妙的停顿。
“今天……我去你办公室了。”她声音轻了些：“还是原来那个位置。”
虞新沛办公室门口的牌子换了新的职称，但那个地方没变。迟早站在枪灰色的名牌前看了一会儿，颇是怅然，什么都在变，三年前那些不欢而散的往事，不知道算不算已经革了新。
她随着程霏走进去，里面陈设依旧，倒是熟悉得令人恍惚，不禁感慨了一句：“她办公室……好像没什么变化。”
程霏接过话，满是嫌弃：“这不赖我哈，让她搬到28楼跟我作伴，她死活不乐意。每次都得我跑下来找她。楼上面积大多了，视野也好，采光不知道比这里强多少倍！非窝在这层不肯动，也不知道图什么。”
这很不“虞新沛”。
她向来讲究，注重效率和舒适度，没理由拒绝一个明显更好的办公环境。
迟早回忆到这里，便顺着这个话题转述程霏的话，她也好奇虞新沛为什么不搬。
虞新沛正窝在温暖的围巾里昏昏欲睡，听到这个问题，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心里嘀咕：问问问，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刨根问底的。
她为啥不搬，这人心里真没点数吗？那间办公室，承载了太多记忆。好的坏的，都在那里。
但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虞新沛把半张脸更深地埋进柔软的羊绒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缩着脖子思索该怎么敷衍过去。
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上次周琳发给周黎的、吐槽迟早的聊天记录。
虞新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坏心眼的弧度。她转过头，看向迟早，眼神里漾着一种无辜又意味深长的光，她学着某人当初的扭捏，慢悠悠地开口：“哦，那个啊……我就跟程霏客套了一句‘再说吧’，谁知道她就当真了，再没提过。”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戏谑：“她要是再坚持一下，多邀请几次，说不定……我就搬了呢。”
话音落下，车厢里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只有车窗外的风声，和车载音响里低回的音乐。
迟早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耳根悄无声息地漫上一点不易察觉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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