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路灯早早亮起,在渐深的暮色中投下温暖的光晕,车子在晚高峰来临前顺利抵达虞新沛家楼下。
后半程的路,虞新沛抱着安全带睡着了。
她歪着头,呼吸清浅,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柔和的阴影,看起来柔软得不可思议。卸下了平日里的所有锋芒与气场后,这副毫无防备的模样看得迟早心头发软,某种温热的冲动蠢蠢欲动,让她几乎想伸手触碰那微微颤动的睫毛。
她确实不舍得叫醒虞新沛,贪恋着这片刻偷来的宁静与亲近。
但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和车内偏低的温度,担心她会着凉或落枕,迟早还是压下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柔声将人唤醒。
这是迟早第三次送虞新沛回来了。
这一次,她不太想吃闭门羹,于是没等对方下逐客令,自己先利落地跳下车,从后备箱提出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大型购物袋,又抢过那只沉重的行李箱,脚步飞快地走在前面,一副理所当然要跟进门的架势。
虞新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着那个略显急促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名堂,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许地跟上去,任由她去了。
能怎么办呢?人家这回有备而来,不问“米在哪儿”了,自带了全套食材,一副要反客为主的架势。
虞新沛跟在身后,酒窝越陷越深,有点上头。
没人会不喜欢出差风尘仆仆归来时,有人等候接机;
推开家门时,有温暖的灯光和食物香气;
细微的冷暖饥渴,被人悄悄放在心上……
她强任她强,强也不例外。
晚餐是三菜一汤,迟早的动作快得惊人。虞新沛被催促着去泡了个热水澡的功夫,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橙红诱人的清蒸螃蟹、汁水丰盈的口蘑酿肉、翠绿爽口的凉拌蒜苔,还有一盅热气腾腾、鲜香扑鼻的蟹黄豆腐羹。
厨房里,迟早还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水流声和碗碟的轻响让这个房子难得生活化。
趁这个间隙,虞新沛赶紧掏出手机,对着餐桌“咔嚓”“咔嚓”连拍了好几张照片,滤镜都来不及加,就忙不迭地选中那个嘚瑟的对话框发了过去:「没想到啊,这家伙还真有一手。[图片][图片]」
程霏回复得飞快:「你才知道呀?额,其实我们经常吃…迟早做饭是跟着阿黎之前在赞比亚安排的粤菜大厨学的,非常可以哦!」
虞新沛嘴角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这才知道,原来程霏、周黎她们经常去别墅等着迟早投喂。
虞新沛炫耀不成,还被人反将一军:「额,不是故意不叫你,那不是之前不确定您老和人家迟早到底到哪一步,怕随便叫了,万一尴尬了咋整?我们可担待不起~」
虞新沛看着手机,简直气笑,给程霏回了个面无表情的「呵呵」。
这会儿功夫,迟早也收拾完厨房,端着米饭出来了,两人终于面对面坐下吃饭。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安的食物香气。已经有三年多,她们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张餐桌前共享一顿晚餐了,更不要说这么私密与家常。
虞新沛是真的饿了。
飞机餐食之无味,以及温差带来的消耗,加上还算不错的心情,让她此刻胃口大开。
她用餐速度比平时快了不少,却也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仪态,只是那微微发亮的眼神和专注于食物的模样,多少还是泄露出她的满足。
螃蟹肉已经被仔细剔出,沾上姜醋汁送入口中,鲜甜弹牙;口蘑酿肉咸香适口,肉馅饱满;凉拌蒜苔清脆解腻;最后喝上一勺温润鲜美的蟹黄豆腐羹,感觉整个胃都被熨帖得舒舒服服。
迟早看着她吃得香,心里那点紧张和忐忑慢慢被一种巨大的充盈感所取代。
虞新沛穿着柔软的睡衣,头发半干,慵懒地坐在温暖灯光下,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场景太过温馨日常,仿佛一眼就能望见某种安稳的、属于未来的模样。她看得有些出神,连自己手里的筷子都忘了动。
对坐的人突然没了动静,虞新沛抬起眼眸,恰好对上她恍惚又专注的视线,不由问道:“怎么了?不吃看着我能饱?”
迟早没有直接回答,像是被某种冲动驱使着,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味道还行吗?喜欢的话,我以后可以经常给你做。”
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啧。师承周黎,这试探的路数甚至有点青出于蓝的意味。
又是“以后”。
这是迟早回来后,第二次跟她提及“以后”了。
可是,真正需要她直面和确定的事情,关乎她们之间最核心的问题,她却总是打着马虎眼,迂回不前。
今晚的气氛原本很好,食物可口,人也放松,虞新沛并不想破坏。但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她最终还是轻轻搁下了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迟早,”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却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认真:“你理解的‘以后’,和我认为的‘以后’,是同一个‘以后’吗?”
她没有等迟早回答,目光转向一旁,声音落了下去,带着点自嘲:“我讨厌不被确定地选择,讨厌模棱两可的试探,更讨厌……被当作一个可以反复验证、比较优劣的实验品。”
迟早问她好不好吃,说以后再做……这让她忽然想起前两天在海岛邮轮上遇到的那个求婚的客户。掏出的是一枚可调节大小的活口戒指,蹭的是合作方的庆功宴场子——一场谈不上任何走心、只为低成本试错的廉价求婚。
虞新沛给迟早说了这个故事:“我当时就在想,这枚圈不住任何人的戒指,到底试探过多少位‘潜在女主人’?将来又会被递到多少人面前去碰运气?”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而涩的笑:“但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那种当,我不会上。”
此刻,那枚套不紧的戒指,和眼前这顿看似温暖、却可能同样拴不住真心的饭,在她眼里赫然成了可以举一反三的问题——她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也只是对方诸多“试试看”选项中的一次。
虞新沛罕见地怕了。
她没有那种一次次迎向不确定、一次次验证自己是否会再次被轻易放弃的勇气。
说罢,虞新沛长长地呼了口气,她重新看向迟早:“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这是,拒绝的意思。
至少表面上是。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虞新沛自觉提醒得足够明显。迟早却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在舌尖翻滚,最终依旧化为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虞新沛眼底那一点点隐秘的希冀之光,如同遭遇冰山的泰坦尼克号,终于还是逐步逐步地,沉入了冰冷而绝望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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