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的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她第一次这样抱着虞新沛，连心跳都不敢喧哗。
东升的阳光在地板上缓慢爬行，将细小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却照不透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膜。
迟早的目光顺着秋日的线条落在窗外，虞新沛始终没有回抱她……这种刻意的安静比争吵更让人难熬。
好不容易等虞新沛的气息不那么紊乱，情绪已然平复大半，她才退出半个身位，面向怀里的人：“要看吗，订票记录？”
正问着，却觉身下一滞，是虞新沛揪着她衣摆，来不及撤回的手。
迟早眼底倏地亮起微光。
这样就很好。
她再想说点什么时，虞新沛已经收回手，她偏开头，避开与迟早直接的眼神接触，声音带着过度情绪宣泄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手呢？”
到底还是问出来了，尽管语气硬邦邦的。
迟早心里一软，轻轻摇头，改由左手牵起虞新沛：“你看，没事，刚才……骗你的。”她老实承认，带着点歉疚：“看你太激动，我怕你伤到自己。”
虞新沛沉默了一下，没对这个“欺骗”发表评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揭过。
直到这会儿，她才像是终于攒够了力气，缓缓直起身，有些烦躁地拨弄了一下额前垂落的碎发。
“我去洗把脸。”声音依旧倦怠，还有一丝不愿多谈的回避，虞新沛丢下这句话，脚步不算平稳地走向浴室。
迟早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现在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来整理情绪和恢复那层被撕破的防御，没有跟上去。
浴室里传来隐约的水声，迟早轻轻舒了口气，这才松了松自己同样紧张到绷直的背，撑着腰拾起方才被虞新沛掸落的靠枕，一一归位。
等虞新沛从浴室出来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清明，只是眼底还残留着淡淡的红血丝和疲惫。
她看到被收拾整齐的客厅，脚步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手机，手指在上面无意识地滑动着，像是在处理工作信息，又像只是找个事情分散注意力。
这次，距离有点远。
她不像昨晚一样借着倒水坐某人身边了，迟早刚放下的警报又铃铃作响。
这不对劲。
她抿抿唇，深吸一口气主动挪过去，好自然地掏出手机：“呐，给你看，我的航班信息。”
“谁要看了！”某人口是心非地反问道，眼神却直直盯着身边人的手机界面，一瞬不眨。
她需要这个确凿的证据，来安抚内心那头刚刚被惊扰的不安巨兽。
迟早哼笑一声，莞尔道：“是我想你帮我向叔叔阿姨解释一下，下周我真的去不了，不是故意没礼貌爽约的，可以吗？帮帮忙，我把航班发给你？”
虞新沛挑眉，许久才小猫挠人似地，轻飘飘留下句：“随你。”
迟早：“行，那我发给你，到时候就拜托你啦。不早了，我去做饭，阿姨留了好多菜，你坐一会儿，马上就能吃到……”
这么惊心动魄闹一场，时近正午。迟早也不客套了，主动去厨房热菜。
而虞新沛盯着手机上新收到的机票信息，许久没动。
她难得在自己家里还拘束万分，迟早不喊她的时候，她就这么端端在沙发上坐着。
明知道人就在身后，听着动静，好奇、想看，偏鼓着一口气，头也不回。直到迟早终于收拾好，招呼她过去吃饭，才慢吞吞踱步餐厅。
虞新沛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知道自己刚才太急了，迟早都已经解释清楚，或许，她也应该给迟早一个说法。
心里琢磨着事，虞新沛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她看着迟早低头安静吃面的样子，打了好一阵腹稿，才声若蚊呐开口：“三年前……”
迟早吃饭的动作顿住，抬起头看她。
看的人惯不自在。
虞新沛移开了视线，望向窗外明晃晃的日光，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艰难地剖白自己：“我不是要跟你算旧账。”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我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
这话说得很轻，却像锋利的斧，持续在迟早心里凿船，激起层层浪涛。
她看着虞新沛平静侧脸上难以掩饰的一丝脆弱……
刚才那场爆发，不仅仅是愤怒，更是源于多年深植或已亭亭如盖的恐惧。
恐惧再次被抛下，恐惧投入的期待再次落空。
“不会了。”迟早放下筷子，看着她，语气郑重而清晰：“沛沛，我不会再那样了。”
虞新沛转过头，目光与她对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旧的纽带腐朽后，新的关系到底要怎么确立，大家难免都有保留和顾虑。
还有，彼此心照不宣的尴尬。
饭后，虞新沛以“补觉”为由，想逃离这个空间。
迟早知道，她需要独处来彻底消化早上的剧烈情绪起伏。
她想了想，点点头，起身绕过桌子，弯腰看着虞新沛好生郑重报备：“去睡吧，明早的航班，我得回去收拾行李了，有些去土耳其要用的资料还在公司，得去取……”
虞新沛垂着眼不作声，侧身从她旁边走过，关上了房门。
有些时候，懂道理是一回事，不乐意接受是另一回事。
不多久，迟早来敲门告辞。
房间外电子锁合上的轻响传来，客厅里的动静彻底歇了，床上的人才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虞新沛掀开被子，又开门出去。
家里很安静。
次卧的床上用品整齐得没有一丝褶皱，像从未宿过人；
厨房也很干净，流理台一尘不染、毫无水渍，谁想过这里刚刚还做了饭；
楼前的梧桐树，叶儿落了满地，秋风放走的旧雉，不知道来年还能否找到归巢之路……
虞坐在刚刚迟早收拾好的沙发上，望了望空荡荡的客厅，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随即又烦躁地折回房间，将身边的枕头拽过来，紧紧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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