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人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像一阵旋风,卷走了本该轻松的周末,留下四处狼藉的尴尬。
虞新沛几乎是机械地把家人送走。关上门后,又面对冰冷的门板足足站了半分钟,才缓缓转身,脚步虚浮地拐向客厅,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
她没回那个让人“不堪回首”的厨房,抬起手臂覆在眼睛上,遮挡住所有的光线,也隔绝了外界。
这一早上,太炸裂了。
从那个失控的吻,到被全家撞破,母亲意有所指的邀请,再到迟早可能早已通过母亲和哥哥的话知晓自己和父亲的某些联系……
无数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里横冲直撞。
虞新甚至有些回避面对迟早,亦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被彻底掀开的局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侧的沙发微微陷下去一角,有人随即开口,声音很轻,内容之于她而言,却过分沉重。
迟早说:“那个……下周六,阿姨说的去家里……我可能去不了了。”
虞新沛覆在眼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而煎熬。
迟早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继续往下说:“我下周去土耳其……”
“土耳其?”
她的话没能说完,被虞新沛截断,那人倏地放下手,露出一双眼睛。
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慵懒、戏谑或是调笑,取而代之的是急剧凝聚的风暴,又难以置信。
虞新沛盯着迟早,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甚至略带扭曲的弧度,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又要走?”
她陡然站起身,割开与迟早之间的距离,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土耳其”这几个字眼的循环刺激下,终于发出了濒临断裂的哀鸣。
“土耳其?”她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冷硬,语气里的讽刺毫不掩饰,每个字都像坠入寒冬的冰锥,直直捅向迟早:“这次是多久?一周?一个月?还是又一个三年?”
“不是你想的那样,沛沛,你听我解……”迟早也急忙站起来,脸上写满了焦急,试图解释。
“听你解释?解释什么?!”虞新沛根本不给她说完的机会,声音骤然拔高,像是积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再也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
她是着了魔了,往前逼近一步,眼底迅速漫上血丝,那里面翻涌着怒火、质问以及一种深可见骨的失望。
“三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你说你需要时间,你要出去!然后呢?”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那些被她强行压抑、尘封了三年的怨怼和此刻汹涌的不安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失控,“然后你就他妈人间蒸发了!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像一滴水汇入大海,连个涟漪都没给我留下!”
她死死盯着迟早,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的灵魂:“现在呢?现在又是为什么?是因为刚才被我家里人撞见了,觉得难堪了,觉得见不得人?还是因为发现一直给你看病、关心你手恢复情况的人是我爸,觉得被窥探了**,被冒犯了,觉得我手又伸得太长,让你不自在了,所以又要跑?!”
“是!程霏当初是来找过我,我是拜托了我哥介绍医生,但我不知道我爸会介入!今天他们过来,纯粹是意外,我虞新沛还没卑劣到要用家人来给你施压、逼你就范的地步!”虞新沛越说越委屈,刚才在餐厅,她之所以一直沉默,心不在焉,就是在混乱地思考这件事,害怕这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联系再次崩断。
结果,这样的场面还是发生了。
此刻,这种无力感被无限放大,她像一只试图用凶狠来自保的小兽,拼命露出獠牙,以为只要足够凶,那些她不期待、不想要的威胁就不会靠近,也愈发口不择言:“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别有意思?每次都是这样!每次在我觉得……觉得我们之间好像终于能往前迈一步,觉得好像能抓住点什么的时候,你他妈的总是有办法、有理由抽身离开!”
“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这样!你告诉我,到底是我虞新沛不配,还是你迟早根本就他妈的在耍我玩?!”最后这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虞新沛被逼到绝境,所有的骄傲和冷静都碎成了齑粉,索性破罐子破摔,满脑子都是谁也别想好。
迟早被这一连串疾风骤雨般的质问和控诉彻底砸懵了。
她插不上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虞新沛在她面前逐步崩溃。
也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窥见虞新沛冷静强大外表下,那道因为自己三年前的离开而留下的、从未愈合的旧疤。
她没想道虞新沛会这么不安。
“不是……沛沛,你听我说……” 迟早心头发紧,上前一步,想要抱住这个浑身是刺的人。
“别碰我!”虞新沛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挥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迟早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她正在气头上,又被生理期的不适折磨着,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只是固执地沉浸在自己巨大的恐慌和愤怒里。
迟早被她推开,又怕自己用力会伤到人,根本不敢强硬地去抱,急得额头冒汗,束手无策。
眼看虞新沛情绪越来越激动,情急之下,她只得剑走偏锋,低呼一声,伸手捂住自己的左手,脸上瞬间布满了痛苦神色:“嘶……好痛!”
这一声果然奏效,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虞新沛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像被按了暂停键,转头看向迟早捂着的手腕,脸上的愤怒立刻被惊慌取代。
虞新沛的嘴唇抿得发白,似乎想说什么,但残存的骄傲让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只手,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没再继续发泄,也没上前。
看她终于停下来,迟早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赶紧趁机上前,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环住她僵硬的身体。
虞新沛本能地抗拒了一下,可到底有所顾虑,终究没有再用力推开。
迟早顺势将人更紧地揽进怀里,右手小心翼翼,一下一下轻拍着虞新沛紧绷的背脊,安抚、顺毛。
她能感觉到掌下身体的微微颤抖。
等到那剧烈的颤抖渐渐平复,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迟早才凑到虞新沛耳边,尽可能清晰地解释道:“你听我说,我只是去出差,工作,没有要走,更不是要逃避什么。”
“昨天就想跟你说的,那时候你不舒服,后来我也忘了。”
“是黎姐在土耳其的宝石矿源和供应商那边需要人过去当面核对样品和最终合同细节,还有一些已经谈好的货需要专业的打包,交接回国。她之后还要转道去一趟赞比亚,不放心别人,才让我和小陈一起过去伴飞,确保万无一失。”
“机票是昨天早上就定好的,你可以看订票记录。”她顿了顿,特意强调了时间:“我只去一个星期,把事情办完,立刻就回来。下下周周二,我一定就回来了。”
她微微偏头,看着虞新沛近在咫尺的、依旧紧抿着唇的侧脸,轻声地,带着点确认的意味追问:“嗯?”
好半晌,虞新沛都没有吭声。
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再出言反驳。
只是别开头,靠在迟早肩上,软了力气,又闭上了眼。
迟早仍轻轻抚着人,肩头微沉,说不清是添了谁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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