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斑驳在空气浮动的细小尘埃里，迟早正俯在工作台前，仔细分拣这批次带回来的宝石。
一阵轻叩玻璃门的声音响起。迟早抬头，意外看见虞新沛正倚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人换了身休闲的米白色针织长裙，外搭一件浅咖色风衣，长发松挽，与平日办公室里那个雷厉风行的虞总判若两人，倒像是出来喝下午茶的名媛。
“沛沛？”迟早放下工具，起身迎上去，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虞新沛的目光在不远处堆满图纸和工具的工作台上扫过，最后落回迟早脸上，嘴角噙着笑：“顺路，看看我们尊贵的甲方忙不忙，有没有空赏脸一起吃个午饭？”
迟早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至正午。她摘下寸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梁：“马上好，等我收拾一下。”
两人没走远，在附近找了家安静的中式民族餐厅。
包厢狭小私密，竹帘垂下，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点完餐，侍者退出去。虞新沛慢条斯理地用热毛巾擦着手，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有个事，好奇很久了。”
迟早正给她倒茶，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虞新沛放下毛巾，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精准的探针，锁定迟早：“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迟早握着茶壶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一下。
茶水注入杯中，发出细小的声响。
她垂下眼睫，将茶杯推到虞新沛面前，还算平稳回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接风宴那天，”虞新沛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看你拿烟盒的样子，可不像生手。”
那天迟早起身，指尖夹着细长烟盒的模样，带着一种陌生的、颓靡又倔强的风情，就让她挺难忘的。
但其实吧，从那以后这么多次接触，偏又没见她抽过烟，方才这人办公桌上也很干净……
迟早低头呷了口茶，知道躲不过去，也没想躲。
她抬起头，眼神干净，带着点回忆的神色：“在非洲的时候,有个客户，帮她准备素材的时候，她抽，顺手递了我一根。”
她顿了顿，像在组织语言：“我本来没打算接的，但她用的黑色长烟盒……很特别。”她抬眼，快速看了下虞新沛，又垂下：“跟印象里你以前用过的那个牌子，很像。”
虞新沛眸光微动，没说自己办公室抽屉里还丢着几盒同款的。
“当时……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你了。”迟早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透过那支烟，抓住了点什么虚无缥缈的关联：“鬼使神差，就接下了。”
后来，那个客户项目谈成，临走时，大概觉得投缘，或者只是懒得带走，把剩下的一条烟都塞给了她。
“其实我没烟瘾，”迟早强调，语气认真：“后来也没怎么抽过。就……偶尔，非常偶尔。”她没说谎，那条烟大部分都静静躺在角落积灰。
虞新沛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
她能想象那个画面——在陌生大陆的燥热空气里，面对难缠的客户，迟早看到那熟悉的烟盒，想起远在重洋之外的自己，那一瞬间的恍惚与冲动。
就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迟早抽烟是因为有样学样，学的还是自己，这让她还怎么有底气问下去？
而虞新沛不知道的是，接风宴那天，迟早是故意的。
抱着百分之一能见到她的侥幸，故意翻箱倒柜找到那盒烟带着；故意在她出现后，才拿出那个眼熟的烟盒；故意让她看见自己生疏又刻意的姿态。
但当时到底图什么，她也说不清呢。
没准就是单纯想在某人面前当个显眼包……
当然，关于这些，虞新沛永远不必知道。
对座的人看了她半晌，忽然轻轻“哼”了一声，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她没再追问，转而拿起菜单，指了指上面的甜品：“这个抹茶布丁，看着不错，一会儿再加一份呗。”
话题被轻巧地带过，迟早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菜品陆续上齐。
虞新沛吃得不多，更多的是看着迟早。看她因为放松而微微鼓起的腮帮，看她专注挑出鱼刺的侧影。
阳光透过竹帘缝隙，在她睫毛上跳跃。
吃得差不多了，虞新沛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忽然开口：“你说有没有的，我又看不到。”
迟早抬头，嘴里还含着一口米饭，眨眨眼，不是都翻篇了么，怎么又捡着话头聊起来。
虞新沛迎上她疑惑的目光，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聊斋里的小狐狸顿时现了形：“为了某人的健康着想，我觉得，我们需要互相监督。”
迟早搁下筷子，正襟危坐：“比如？”
“比如，说起来，我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虞新沛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你看，你现在住周黎那儿，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也浪费。要不你搬过来。我看着你，让你没机会碰那些不该碰的东西。”她眨了眨眼，补充道：“当然，你也可以顺便……监督我，少喝冰咖啡。”
她指尖轻轻敲了下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迟早放在桌边的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极淡的、几乎闻不到的烟草味。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理由充分。
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分明写满了另一种期待。
迟早愣在原地，米饭忘了咽下。
这个人的坏习惯又何止空腹喝冰咖啡。
不对，绕这么大圈子原是叫她搬过去？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迅速被狂涌的浪潮冲开。
搬过去……和虞新沛，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是客居，不是暂留，而是以……恋人的身份？
她看着虞新沛那双含着笑、等待她回答的眼睛，感觉脸颊迅速升温，连耳根都烫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似乎更暖了，透过竹帘，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种朦胧而充满希望的光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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