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随月走进厨房。
她找到了橱柜里的挂面。
烧水，下面，打鸡蛋，把菜叶子择干净扔进锅里。
十几分钟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青菜面就煮好了。
卖相很一般，就是最家常的样子。
她端着碗走出厨房，池晏还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池小姐，”她轻声叫道，“面好了。”
池晏睁开眼，坐直了身体，看着她手里的碗。
“放这儿吧。”她指了指茶几。
许随月把碗放下，又去厨房拿了双筷子，然后就站在一边，低着头，像个等着主人发话的佣人。
池晏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慢慢地吃了起来。
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即使是吃这样一碗普通的面条，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
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一碗面很快就吃完了，连汤都喝了几口。
池晏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宿醉后的胃里有了热乎的东西，让她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那……碗我拿去洗了？”许随月问。
“放着就行。”池晏靠回沙发上，看着她，“你今天没事了吧？”
“……没有。”许随月回答。
反正她的所有事情都被取消了。
“正好。楼上我房间弄的有点乱，你去收拾一下。”
许随月的心一沉。
楼上，她的房间。
她不用想也知道所谓的“乱”是什么意思。
可是她能拒绝吗？
“……好的。”
主卧室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
一股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
有池晏身上那种冷冷的木质香，有另一种陌生的、甜腻的女士香水味，还有淡淡的酒气。
房间里果然很乱。
被子被揉成一团，扔在床脚。
两个枕头，一个在床上，一个掉在地上。
地上散落着衣服。
一件是池晏的真丝睡袍，另一件……是一条黑色的吊带裙和一些贴身的衣物，明显不属于池晏。
许随月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她先是找到清洁工具间，拿了一次性手套和垃圾袋。
戴上手套后，她开始沉默地收拾。
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吊带裙，叠好，放在一边。
然后是池晏的睡袍。
当她捡起床边的一件衬衫时，几个用过的小包装锡纸袋从衣服下面露了出来，是杜蕾斯的指|套，旁边还有一个已经拆开的空盒子。
许随月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只有一下。
她面无表情地把那几个用过的包装袋和空盒子捡起来，扔进了手里的垃圾袋。
她继续收拾，把床上的枕头捡起来放好。
当她掀开那个掉在地上的枕头时，一个粉色的、小巧的东西滚了出来。
它看起来像一支口红，但许随月知道那不是。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以前大学宿舍里，卧谈会的话题早就从明星八卦升级到了更私密的内容。
林菲菲甚至还拉着她看过一些科普文章和产品测评。
所以她知道这是什么。
她也知道，这东西和那些指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昨天晚上，就在这张床上，池晏和另一个女人……
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是嫉妒，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和屈辱。
她是被赶出去的那个。
她像个垃圾一样被清理掉，好给别人腾出地方。
现在，她又像个清洁工一样，回来清理别人寻欢作乐后留下的垃圾。
门口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怎么了？吓到了？”
许随月回过头，看到池晏正斜靠在门框上，双臂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许随月没有说话，她只是转过身，继续把地上的东西捡进垃圾袋。
池晏对她这种反应不太满意，她走了进来。
她走到许随月身边，踢了踢地上的那个粉色小玩具。
“这些东西，没见过？”她的语气里带着挑衅。
许随月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起身，看着池晏。
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见过。”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池晏的意料。
她挑了挑眉：“哦？在哪儿见的？”
“书上，网上。”许随月平静地回答，然后补充了一句，“池小姐，这很常见。”
池晏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觉得有点无趣。
她本来以为会看到许随月惊慌失措，或者羞愤的表情。
她想看的，是那种被冒犯、被羞辱后，却又不敢发作的隐忍。
可她什么都没看到。
这让池晏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伤到对方，反而让自己有点不爽。
“是吗？那你看起来怎么跟奔丧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床上死人了。”
许随月终于有了反应。
她直视着池晏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惊慌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彻底的麻木。
“池小姐，我只是在做您吩咐我做的事。您希望我有什么表情？是应该感到荣幸，还是应该表现出羡慕？”
池晏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没想到，这只一向温顺的小白兔，居然还敢顶嘴。
“你这是在跟我耍脾气？”
“我没有。”许随月摇头，“我只是不明白。您让我做这些，是想看到我什么样的反应？只要您说出来，我可以配合您。”
“你……”
池晏忽然说不出话了。
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想看到什么反应？看到她哭？看到她崩溃？然后呢？那会让她觉得快乐吗？
好像……也不会。
只会让她觉得更烦躁。
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空洞却还在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挑衅的话的女孩，池晏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力的烦躁。
她原本以为掌控许随月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就像逗弄一只笼子里的小动物。
可现在她发现，当这只小动物不挣扎、不叫喊，只是用一双死寂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这个游戏就变得一点都不好玩了。
“少跟我耍嘴皮子！把这里收拾干净，然后滚蛋！我不想再看到你！”
说完，她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许随月继续沉默地收拾。
她把所有不属于池晏的衣物都叠好，放在一个袋子里。
她把散落的枕头放回原位，然后开始动手拆床单和被套。
当她扯下床单时，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汗水和**的气味散发出来。
她屏住呼吸，迅速地把床单和被套一起塞进脏衣篮。
她换上新的床品，把床铺得整整齐齐，像酒店客房服务一样标准。
最后，她把整个房间的地板都擦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之后，她才提着那袋装满了战场痕迹的垃圾，和另一袋属于陌生女人的衣物走下了楼。
池晏正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池小姐，我收拾完了。这些衣服……怎么处理？”
“扔了。”
“好的。”
许随月提着两个袋子，走到门口，把它们都扔进了外面的垃圾桶。
她走回来，站在玄关处。
“池小姐，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滚吧。”
“好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五月的风吹在脸上，暖洋洋的。
可许随月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拿出手机，看着林菲菲早上发来的消息。
【随月，你怎么样了？那个男的怎么说？】
她没回，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随月从池晏的别墅出来，坐地铁去了医院。
她妈妈的病房在住院部的七楼，是个单人间。
环境很好，安静，每天都有阳光能照进来。
这是池晏的钱换来的。
她推开门时，陈婧正在削一个苹果，看到她进来，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月月，你来啦？今天没课吗？”
“没课。”许随月走过去，从妈妈手里接过水果刀和苹果，“我来削吧，医生不是说让您少动手吗？”
“我就是闲不住。”陈婧看着女儿，眼神里满是心疼，“你看看你，脸都瘦尖了。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工作也别太辛苦，钱够用就行。”
“没有，我挺好的，就是最近天气热，没什么胃口。”许随月低着头，熟练地削着苹果皮，“您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得很，医生今天早上来查房，说我恢复得不错，再过段时间就能准备第二次手术了。就是……这费用……月月，妈妈知道你辛苦，但你那个朋友……我们家欠他的人情，这辈子都不知道怎么还了。”
许随月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
她口中那个所谓的“朋友”，是她为了让妈妈安心接受治疗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一个对她很好的、很有钱的“男朋友”。
“妈，您别想这些。他人很好，他说了，救人要紧，钱的事不重要。您只要安心养病，就是对他最大的感谢了。”
“话是这么说……”陈婧叹了口气，“可这毕竟不是一笔小钱。你跟人家好好相处，别耍小孩子脾气。人家对我们这么好，你可不能辜负人家。”
“我知道的。”许随月勉强笑了笑。
“他……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许随月垂下眼帘。
“那就好，那就好。”陈婧点了点头，又问，“他做什么工作的呀？怎么这么有钱？人长得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让许随月有些招架不住。
她只能含糊地回答：“他……自己开公司的，平时很忙。长得……也挺好的。”
“那……什么时候有空，带回来让妈妈见见？”
“他最近工作特别忙，经常要出差。等以后……等以后有时间再说吧。”许随月找了个借口。
“好好好，工作要紧。”妈妈没再追问下去，“你也别光顾着我，自己也要注意身体。你看你这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嗯，昨天晚上……想点事情，睡得有点晚。”许随月轻声说。
何止是没睡好，她是一整晚都没合眼。
许随月看着妈妈的精神渐渐不济，扶着她躺下休息。
从病房里出来，许随月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菲菲发来的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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