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随月低着头,不停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池晏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随月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她把脸埋在手心里,试图压抑住自己的哭声,但那呜咽的声音,还是在安静的车厢里传了出来。
池晏侧过头看着身边缩成一团的女孩。
她很想骂她一句“没出息”,或者“哭什么哭,烦死了”。
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又过了很久,她从储物格里拿出一包纸巾扔到许随月身上。
“擦干净。”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硬。
许随月抬起头,红着眼睛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
“行了,别哭了。你妈就是做个手术,又不是现在就死了。你哭得这么早干什么?”
“我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医生都说了,尽力而为。剩下的,就看她的命了。”
是啊,尽人事,听天命。
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
“池小姐……”她忽然开口。
“嗯?”
“您……您不用在这里陪我的。您公司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
池晏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乐意在这里待着,不行吗?你管得着吗?”
“……”
“最近一段时间,你就不用回别墅了。”
许随月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你妈刚做完手术,需要人照顾。你就在医院陪着她吧。什么时候她情况稳定了,你再回来。”
她……她这是在给自己放假?
她居然会主动让自己去照顾妈妈?
“你这是什么表情?”池晏瞥了她一眼,“怎么?不愿意?还是说,你一天不回来给我打扫卫生,就浑身难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有点意外。”
“我只是不想让你妈死得太早。她要是现在就死了,我那几百万不就打水漂了?我这叫风险控制,懂吗?”
她永远都能为自己那些反常的举动,找到一个最冷酷、最利己的借口。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下头,轻声地、真诚地又说了一遍:“……谢谢您。”
“行了,别总说谢谢,听着烦。”
车里又安静了下来。
池晏似乎也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她清了清嗓子,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你家……就你一个孩子?”
许随月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嗯,就我一个。”
“你爸呢?”
“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哦。”池晏应了一声,没再追问。
车里又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池晏好像是实在找不到话题了,又问:“那你家……还有什么别的亲戚吗?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之类的?”
许随月摇了摇头:“爷爷奶奶在我爸去世后不久,也相继走了。外公外婆……我妈跟他们关系不太好,很多年没联系了。”
所以,这么多年,都是她和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
池宴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疯了。
她居然会坐在这里,陪着一个她花钱买来的金丝雀等着她妈做手术。
甚至还像个没事干的居委会大妈一样跟她闲聊起了家常。
这完全不像她。
她向来最讨厌处理这种麻烦又情绪化的事情。
可她今天就是鬼使神差地来了。
或许是因为,早上醒来时,看到家里空荡荡的让她觉得有点不习惯?
又或许是因为,她不想再看到许随月那副天塌下来了的、绝望的样子?
池晏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烦躁。
“喂。”她忽然开口。
“嗯?”
“我饿了。医院门口那家粤菜馆,看起来还不错。你去,给我打包一份虾饺,一份流沙包。再随便点个粥。”
“……好。”许随月立刻点头,她也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氛围了。
她推开车门跑出去。
池晏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烦躁地从口袋里又摸出烟。
这次,她点燃了。
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许随月提着打包好的外卖回来时,池晏已经抽完了两支烟。
车窗半开着,风吹散了大部分烟味,但空气里还是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苦涩味道。
“池小姐,我回来了。”许随月拉开车门。
“嗯。给我。”
许随月把手里的食盒递过去。
池晏接过来,拿出那盒热气腾腾的虾饺,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她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但速度很快。
许随月坐在旁边,看着她吃,自己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怎么不吃?”池晏吃完一个虾饺,抬眼看了她一下,指了指另外几个盒子,“那份粥是给你点的。”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下午还有得等,你想饿晕过去,让我再把你扛进急救室?”
许随月没办法,只能打开那份皮蛋瘦肉粥,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粥很烫,也很香,但她吃在嘴里,却像在嚼蜡。
两人就这么坐在车里,一个吃着点心,一个喝着粥,谁也没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许随月的心又提了起来,她不停地看着手机,坐立不安。
池晏看她那副样子心里更烦了。
“你能不能坐好?晃来晃去的,烦不烦?”
“对不起。”许随月立刻坐直了身体,不敢再动。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王医生打来的。
许随月的手抖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按下了接听键。
“喂?王医生?”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许小姐,你母亲的手术已经结束了,很顺利。”电话那头传来王医生平稳的声音。
“顺利?”许随月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真的吗?我妈妈……她没事了?”
“手术过程很顺利,切除了大部分压迫神经的肿瘤。病人麻醉醒了之后,疼痛感会大大减轻。她现在已经被送去监护室了,观察二十四小时,如果没问题,明天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您,王医生,真的太谢谢您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王医生顿了顿,语气又变得严肃了一些,“不过,许小姐,我还是要再跟你强调一遍。这次手术的成功,不代表根治。我们之前也说过了,这只是延长了她的生存期,后续的治疗和观察,一点都不能松懈。”
“我知道,我知道。”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病人的心态非常重要。一个好的心态,有时候比任何药物都管用。你们做家属的,一定要多鼓励她,让她保持乐观。千万不要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这对她的病情非常不利。”
“我明白,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许随月转头看着池宴。
“谢谢您,池小姐。”
“谢什么?”池晏的语气很平淡,“人又不是我救的。”
“但……还是谢谢您,谢谢您今天能在这里陪我。”
“走吧,上去看看。”
两人来到重症监护室的探视窗外。
隔着厚厚的玻璃,许随月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妈妈。
她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但监护仪上显示的心跳和血压,都还算平稳。
“她会好起来的,对不对?”她轻声地问,像是在问池晏,又像是在问自己。
池晏站在她身后,看着玻璃窗里那个虚弱的女人,又看了看身边这个同样脆弱的女孩。
她想说,别做梦了,医生都说了,只是延长生命。
“嗯。”话到嘴边,她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很轻的单音。
许随月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池晏。
池晏却避开了她的目光,转身就走。
“行了,人也看过了。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这几天你就待在医院,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
池晏走到电梯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还有,别再让我看到你哭哭啼啼的样子。你妈还没到需要你给她送终的时候。”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
许随月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心里那股复杂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这个女人,永远都是这样。
……
接下来的几天,许随月就吃住都在医院里。
池晏说到做到,没有再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也没有发过一条信息,就像是彻底把她忘了一样。
每天都会有专人把搭配好的营养餐送到病房来,一日三餐,从不间断。
医院那边,所有最好的药物和护理,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一切,都需要钱。
而能调动这一切的,只有池晏。
妈妈手术后恢复得很好。
二十四小时后,她就从监护室转回了普通病房。
麻药过去后,她惊喜地发现,之前那种日夜折磨她的剧痛,真的减弱了很多。
虽然身体还是很虚弱,但她的精神状态,却一天比一天好。
“月月,你看,我现在都能自己坐起来了!”陈婧靠在床头,高兴地对正在给她削苹果的女儿说。
“是啊,王医生都说您恢复得特别快呢。”许随月笑着说。
“这都多亏了你们那个池总啊。人家不光给你安排了这么好的工作,还这么关心我的病。等我出院了,你可得替我好好谢谢人家。”
“嗯,我会的。”
“对了,”陈婧又问,“你那个男朋友呢?最近怎么都没听你提起他?他知道我做手术了吗?”
又来了。
许随月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
“他……他知道。”她只能继续撒谎,“他去国外出差了,不过他天天都给我发信息,问您的情况呢。”
“哦,那也得注意身体。”陈婧信以为真,“等他回来了,你让他别破费买东西了,人能过来看看我就行。你啊也要感谢他,毕竟他花了这么多钱给我们……”
“好。”
许随月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谎言压得喘不过气了。
她每天都要在妈妈面前,扮演一个拥有光明未来和幸福爱情的女儿。
她要笑着告诉妈妈,自己的实习工作一切顺利,老板对自己赞不绝口。
她要笑着告诉妈妈,自己的“男朋友”对自己体贴入微,虽然人不在,但心意时时刻刻都在。
她把所有的悲伤、绝望和屈辱,都深深地埋在心底。
她知道医生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她也知道妈妈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但她不能哭也不能垮。
就像池晏说的那样,她要让妈妈在剩下的时间里,过得开心一点。
所以她必须笑。
哪怕心里在流血,她也要笑着陪妈妈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这天晚上,等妈妈睡着后,许随月一个人走到医院楼下的花园里。
夜深人静,她坐在长椅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很想给池晏打个电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或许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哪怕只是被她骂几句也好。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她不能再依赖她了。
如果等妈妈……她就会立刻离开那个牢笼,离开池宴。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站起身准备回病房。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屏幕上跳动的,正是“池小姐”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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