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姐？”
“在哪儿？”电话那头传来池晏一贯冷淡的声音。
“……在医院楼下。”
“大半夜不睡觉，在楼下吹风？想跟你妈作伴一起住院？”
许随月轻声问：“池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你妈怎么样了？”
“恢复得挺好的。今天下午都能自己下床走几步了。”
“嗯。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准备下一阶段的化疗了。”
“行，我知道了。”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
许随月不知道她打电话来到底想干嘛，就这么干巴巴地问几句病情？
“那个……池小姐，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上去了。我妈一个人在病房我不放心。”
“急什么？”池晏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悦，“我话还没说完。”
“……您说。”
“明天早上，会有一个专业的护工过去。”池晏说。
“护工？什么意思？”
“一个有专业护理经验的人，二十四小时照顾你妈。你就可以滚回来了。”
她才刚刚在医院待了一个礼拜，她还没陪够妈妈。
“我不需要护工。我自己可以照顾我妈。”
“你可以？”池晏冷笑一声，“你会量血压吗？会做术后康复按摩吗？你知道化疗期间的饮食禁忌吗？你知道病人出现突发状况要怎么急救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许随月问得哑口无言。
她确实……都不会。
这几天，她能做的，也只是给妈妈打打饭，削削苹果，陪她说说话。
真正专业的护理都是医院的护士在做。
“许随月，别太高估自己了。照顾病人不是演电视剧，光有孝心是没用的。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虽然话很难听，但池晏说的是事实。
“可是……”她还是不想走，“我只想多陪陪她。”
“陪？你所谓的陪，就是每天在她面前演戏，骗她说你找到了好工作，找了个好男朋友？你觉得你妈看不出来你那张比鬼还难看的脸是在强颜欢笑吗？”
许随月被她这句话刺得心口一痛。
“我没有……”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池晏打断她，“我请的护工会把你妈照顾得比你在这里好一百倍。至少，她不会一边照顾病人，一边自己哭丧着脸，影响病人的心情。”
“我……”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八点，护工会到。你跟她交接一下，然后就给我滚回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说完她就直接挂了电话。
她就知道，池晏给她的那一点点自由是有限期的。
现在，期限到了。
她这个囚犯，该回自己的牢笼里去了。
……
第二天早上，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干净利落的中年女人，准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您好，请问是陈婧女士的病房吗？我是池总派来的护工，我叫李萍。”
许随月跟妈妈解释说，这是池总担心她一个人在医院太辛苦特地从公司派来帮忙的。
许妈妈感动得不得了，拉着李萍的手，一个劲儿地说“谢谢池总，给你们添麻烦了”。
李萍显然是专业的，她很快就熟悉了病房的环境，并且有条不紊地开始工作。
她给许妈妈量体温、测血压，扶着她在走廊里散步，还根据医生的嘱咐，准备了适合她现阶段吃的营养餐。
她做得比许随月好太多了。
许随月站在一旁，看着李萍熟练地给妈妈按摩着因为长期卧床而有些僵硬的小腿，忽然感觉自己很多余。
池晏说得对，她在这里好像真的只会碍手碍脚。
“月月，你不是说公司还有事吗？你快去忙吧。”许妈妈对她说，“这里有李姐在，你就放心吧。你看李姐多专业，比你这个毛手毛脚的丫头强多了。”
“妈……”
“去吧去吧，别耽误了工作。你们池总对你那么好，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许随月没办法，只能点头。
“妈，那我走了。我一有空就来看你。”
“好，路上小心。”
走出病房，许随月回头看了一眼。
李萍正扶着妈妈，两人正笑着说着什么。
妈妈的脸上，是她很久没见过的、真正放松的笑容。
许随月心里一酸，转过身快步离开。
回到那栋华丽的别墅已经是下午了。
房子里空荡荡的，池晏不在。
许随月把自己的背包放回那间冰冷的客房，然后就开始像往常一样，打扫卫生。
她把整个别墅的一楼都擦得一尘不染，把洗衣房里烘干的床单拿出来，叠得整整齐齐。
做完这一切，她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
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学期结束了，她没有实习，没有工作，也没有了需要时时刻刻去照顾的妈妈。
她的人生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剩下的，只有在这个巨大的牢笼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那个喜怒无常的女主人回来，然后接受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达新的指令。
傍晚的时候，池晏回来了。
她看到坐在沙发上发呆的许随月，挑了挑眉。
“回来了？”
“……嗯。”
“你妈那边都交接好了？”
“好了。李姐很专业，妈妈也很喜欢她。”
“专业人士总比你自己在那儿瞎折腾强。”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硬，好像请护工这件事，跟关心许随月辛不辛苦没有半点关系，纯粹是为了效率。
“我饿了。”池晏说。
“您想吃什么？”许随月站起身，像一个尽职的佣人。
池晏看着她，想了想，说：“随便。煮碗面吧。”
又是面。
许随月走进厨房，熟练地烧水，下面。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鸡蛋面就端到了池晏面前。
“以后，”她一边吃，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每天的工作，就是把这个家打理好，然后等我回来。”
“……知道了。”许随月的声音很轻。
“你的考试都结束了，接下来也没什么事了吧？”
“嗯。”
“正好。”池晏放下筷子，看着她，“下个月周子怡的订婚宴，你还有时间好好准备一下。”
她又提起了这件事。
“准备什么？”许随月问。
“准备怎么扮演好一个完美的、爱我爱到无法自拔的女朋友。我需要你，在那天成为全场的焦点。我要让所有看我笑话的人都看清楚，我池晏，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许随月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因为不甘而变得有些扭曲的眼睛。
她忽然觉得，池晏其实……也很可怜。
她像一只受了伤，却只能拼命竖起全身的刺，来掩饰自己脆弱的刺猬。
而自己就是她用来攻击别人的，最锋利的那根刺。
-
许随月回到别墅后的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
池晏似乎真的把她当成了一个高级保姆。
每天早上，她会给池晏准备好早餐，然后看着她出门上班。
白天，她就把整个别墅打扫一遍，擦地，洗衣，整理花园。
晚上，她再做好晚饭，等着池晏回来。
池晏对她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她会挑剔她做的菜味道不对，会嫌弃她擦的地不够亮，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冷嘲热讽。
但奇怪的是，她没有再提过那些过分的要求。
她没有再逼着许随月学做那些复杂的西餐，也没有再让她穿着高跟鞋打扫卫生。
甚至晚上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早，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喝得烂醉如泥。
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每天都会见面，但交流少得可怜。
大多数时候，都是池晏单方面地发号施令，许随月沉默地听着，然后照做。
这种平静，让许随月感到窒息。
她宁愿池晏像以前一样折磨她，至少那证明她还是个“活物”，能激起对方的情绪。
可现在，她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家政机器人。
这天下午，许随月正在客厅里擦着窗户，她的手机响了。
是林菲菲打来的。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许随月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自从上次搬出宿舍后，她就一直在刻意回避着林菲菲。
菲菲给她发微信，她总是隔很久才回一句“挺好的，别担心”。
菲菲约她出去吃饭，她也总是用各种借口推掉。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菲菲？”
“许随月！你还知道接我电话啊！”电话那头传来林菲菲又气又急的声音，“我以为你飞黄腾达了，就把我这个穷朋友给忘了呢！”
“没有，我怎么会……”许随月赶紧解释，“我就是……最近有点忙。”
“忙？你忙什么啊？你不是没找实习吗？”林菲菲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你是不是又被你那个亲戚叫去干活了？”
“……嗯。”许随月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随月，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被你那个亲戚给控制了？你现在是不是不自由？”
许随月的心猛地一跳。
“没有，你别胡思乱想。她就是……年纪大了，一个人住有点孤单，想让我陪陪她。”
“陪她？陪她需要你连宿舍都不住了？陪她需要你连朋友都不能见了吗？我前几天去你妈病房那边，想看看阿姨，顺便找你。结果你妈说，你老板对你特别好，还亲自去医院看她了？又是亲戚又是老板的，许随月，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许随月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
她忘了菲菲知道她妈妈住院的事。
“那个……老板，就是我那个亲戚。她……她看我找实习困难，就干脆让我在她公司帮忙了。所以她既是我亲戚，也是我老板。”
这个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但许随月自己都觉得心虚。
电话那头的林菲菲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说：“行吧。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但是随月，你那个的男朋友呢？你搬出去住，他知道吗？你们俩……还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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