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镜驾云回到东唐湖府,才进府门,便见两少年出庭迎来,一个穿梨花白,一个穿烟墨黑,看那样貌,却不是莲子菱角。
那白衣的见了他便道:“事情办得好么?”
李镜笑着应了一声:“好得很。”那白衣道:“湖君在水厅等你好久了。”
李镜一听,便即快步奔玲珑水厅去。走过一段畔水游廊,见一个半月门,过了那门,便有一片极好的景致,远见薄云透峦山,近见澄水映亭台,四周轻霭笼藕花,绿水溶碧叶,一座九孔浮湖玉桥直接进一幢水厅里头。
李镜小跑着过桥去。那东唐君负手立于厅前,遥遥望着他奔来,恍然间不知想着甚么,眸色一柔,亮声唤道:“银锦,可回来了。”
那银锦只朗然唤了一声“湖君”,也不将形貌化回,奔上前去。东唐君伸手将人牵住,温声问:“这一去事情办得怎样么?”
银锦冷哼一声,说:“我只没动那张苍。长凌宫内,五百银军,片甲不留。”
东唐君知他在桃水宴上受了张苍一场委屈,必要讨回一些,便也不责说他甚么,只问:“除此以外呢?”
银锦说:“依湖君吩咐,特意留了血,以做信证。”说着,递起手臂给他看。只见血污了他半边雪白的衫袖,撩起袖口袖,现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东唐君吃痛地皱了眉。他养过银锦数百年,一向视之如珍似宝,有个磕碰都舍不得,见这红艳艳一道血伤,深得几近入骨,颇为不忍,忙将人拢在怀里,将伤处细细查看。
银锦任他抱着,浑不在意地笑道:“要见血,肯定得见伤。湖君大可不必心疼。”东唐君叹了口气:“可苦了你。”银锦却不甚在意,摇头道:“我不白受这一下,没少讨那姓卢的便宜。”东唐君问:“你待他怎样?”
银锦道:“湖君留他有用,我不敢待他怎样。可那人对七太子使过些不三不四的心思,我知道湖君口上不说,心里定不痛快,总要叫他吃些苦头。”东唐君道:“没甚么不痛快的。细细一想,他那些心思作为,倒也与我旧时不差。”银锦不高兴道:“湖君怎可跟这样的人作比较,纡降了自己。”
东唐君付之一笑:“我比他来倒还差三分了……”说时,又细细端量着银锦眉梢唇角,眼中情韵流转,再不则一声。
银锦与他四目相接,见这般柔情入眼,顿即领会,便将头微微一扬,看着东唐君问:“七太子那一颗镇神钉,湖君取出来了么?”
东唐君柔声道:“取了,人现在也算是平安了。”说着,又伸手捋了捋银锦鬓边发丝,给他绕在耳后。银锦知道他对人心思念动,便道:“恭喜湖君,一个桃水宴成了两件事,一乱东西两海,二是终于得着‘九转青霜丹’给小太子了,也不白费一番周折种下镇神钉。”他一面说,一面凑将过去,几乎与东唐君气息相闻地贴在一处,东唐君眸色忽沉,却也不躲,仍垂眼凝神地看着人。
银锦还化着李镜容貌,此时眉目添了几分狡黠,忽将两手一环,抱在东唐君肩上,倾首吻在他唇边,说道:“湖君叫我以后要认得七太子,怕且不只为今日西海这事。总归化了形来,湖君要喜欢,不如我就拿这模样伏侍一回如何?”
东唐君叹了口气说:“这模样确实真假难辨了。”又拿手轻轻摩挲着银锦的唇颊,银锦眼中噙笑,十分乖顺地仰着头说:“我自幼受七太子的龙血精魄喂饲,这气息跟模样,连大太子也认不出来。湖君要是喜欢,大可弄一回,想来跟真的不差。”
东唐君笑道:“虽说金鳞尽义,银鳞尽恩,也是理所应当,可我不至于要你如此还我恩德。”
这银锦是他为天帝筹谋,特意费了数百年时日养做心腹使唤的。银鳞生性,得恩必报,最是知恩,也最不认情,只要它认了恩主,恩德未尽,它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倘或恩德还尽,日后也再无忠义人情可言了。
银锦听到这话,心知家主无意,便自松开手来,化回原貌,立到一旁说:“也是,真的还在里头,岂要用到我?”顿了一顿,又说:“只是有一事,我略替湖君忧心。”
东唐君问:“甚么事?”银锦道:“湖君千方百计将人置于穷境中,无非要他小太子无地可逃。可是将这金龙囚作池中物,可养得住么?”
东唐君轻轻笑了,目光朝外一片湖景望去,朗然道:“我这一片东唐湖早养过他数百年了,等得四海归一,自有浩淼万里,又怎么养不住?”
银锦微微侧头,心中思忖道:“这身骨好养,心性却不好养啊……”便有些捉摸不透家主心思,也不敢再问。
正这时候,莲子进水厅来禀事,见银锦在旁,便与他笑了一笑,才对东唐君道:“七太子醒转过来了,湖君看看人去罢。”
银锦觉着不好再留,执手告退道:“湖君,那卢绾跟大太子只怕不久就会找来,我且去府外等着,会他们一会。”东唐君唤住道:“不忙。先去让芡实看过手上的伤了,换身衣衫再去。”银锦欣然答应:“知道。”回身去了。
东唐君看着银锦走远,才问莲子:“人醒了,有说甚么不曾?”莲子回道:“不曾说甚么,只问了他自己睡去多久,又问了湖君去处,催我来找。”
东唐君心中满是晴光,不由微微一笑,低声道:“不用催,我这就见他去了,就怕他往后再不想见我。”便自往桃宴水楼去。
一进门,见李镜衣束整齐,立在里间,身边有两童子垂手侍立。他镇神钉已取,法力初复,正拿着那一口银水宝剑在手,凝神试看,蓦望见东唐君进来,目光星亮,仰头唤了一声:“东唐!”便将长剑纳袖,急迎上前。
东唐君见状,怕他初醒时神意昏默,忙一手搀住,几乎半抱在怀中,温和道:“才刚醒过来,‘九转青霜丹’的药劲还没散去,走这样急做甚么?”
李镜不甚在意,只忧思重重地望了眼门外,紧张道:“我听外头没有声息,那张苍的人哪里去了?”东唐君目中含笑,定定看着他,却不答这话。
李镜见他不言,已觉不妥,急又催问几番。
东唐君只好将旁人挥退,才缓缓告诉他说:“张苍的人都走啦,这西海你也不必去了。”
李镜闻言非但不喜,反而猛一皱眉,目露凶色,急扯住东唐君质问:“走了?为什么走了?夺梭杀命,此事非同小可,西海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那张苍好大阵势找来,又怎么会率然就走?必是你又自作主张做了些甚么!”
李镜熟极东唐君秉性行事,已认定他为回护自己,使了法子,逼走张苍,他最怕这祸事牵扯上东唐君,心中万分遑急。
东唐君道:“你先听说我……”李镜一把甩开,只急得两头踱步,连声训责他道:“我明说了,我跟他走一遭,这水太深了,让你别掺和、别掺和,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偏要自作聪明!”
东唐君见他一心都挂自己身上,心中悦意至极,微微噙着笑道:“阿镜别急,我施一个‘澄水明镜阵’,叫你看看,你便知西海事况。”说着,一手牵过李镜,将人带到厅外一琉璃笼前。
那水笼只装得半满,里头一尾锦鲤也没有,笼底明珠饰石,微绽异彩。东唐君取了旁边一枝珊瑚簪,往那水面一点,只见静水翻波,狂澜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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