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清脆声音,从后唤他:“小太子,你可算来了!”
李镜急回身看,就见莲子不知何时已在身后,她笑了笑,一手牵住李镜,就往水廊另一头走,口上数落着他:“真是的,小太子来得好迟,害得我们牵心挂怀,等你许久。”
李镜心中茫然,被她引着,在那曲折迂回的廊道中走着,四周碧水环拥,水雾似一层白纱笼在湖面之上。
快到玲珑水厅时,莲子忽朝水廊对面嚷了一声:“湖君你看,是谁来了?”
李镜抬眼一望,就见东唐君立在厅中,隔着一湖碧水与之遥遥相望,他身穿白锦夹袄,罩棠红氅衣,好似崇桃炫昼,直耀人心目。
东唐君朗声叫问:“阿镜,你哪里去来?”
李镜没来由的一阵喜悦,扬声便答:“我去了那……”他话到嘴边,心间一麻,竟忘了自己来处,默然失对。莲子掩嘴而笑,替他应那东唐君道:“湖君你瞧,这小太子成了角,归了海,四处尽兴耍玩,就把我们忘得干净,连自己哪里去来都记不清了!”
李镜心地一片雪白,茫茫然如在梦中,只怔怔寻想:“海龙一千有五百岁而成角,怎么我才成角归海呢?”一思及此,胸口发窒,眇眇忽忽的,思绪越发不真切起来。
莲子牵他直入至厅中,东唐君迎将上前,含笑看着他说:“一去两年多了,才想起要回府见我,我还以为你再不来了。”
李镜见眼前人风仪温郁平雅,一丝未变,爱念愈深,只把诸事抛在脑后,柔言与他谈笑:“我在东海,就没有不想你的时候。”
东唐君笑问:“既时常想着我,怎不见来?”
李镜道:“我归海之后,便领了总调天水的职令诰敕啦。大哥带着我,四处巡略雨况,忙得分不开身。我如今一得了空,已立马来见你。”一说及此,归海后的各种杂事,便如潮涌入脑海。
李镜告诉他,自己去了一趟金虞山,领了职令后,又与大哥一同踏勘东陆洲的水情。路上所见江流景象,村镇奇趣见闻,他都一一说来。东唐君落座看茶,认真听着,偶尔搭问两句,见李镜说得欢喜,他也似颇感悦意,只微微含笑相看。
二人在湖府上同住多年,李镜待他如待亲兄一般,加之两人分别两年,今时相见,举止自然热络,言语间更多有不防。一时不知谈及了甚么,李镜心中蓦发一念,没来由问了一句:“这些日子,你一个人在湖府过得好么?”
东唐君目色闪过一丝惝恍,含笑问:“偌大湖府,怎么就我一个人呢?”
李镜将他神色瞧在眼里,忽发一股疼惜之情,低声说:“我成角归了海,也常回来陪你,好不好?”东唐君问:“怎么陪?”李镜道:“我已经跟大哥说过,以后每逢二月二巡雨之后,我就回湖府住上一段日子,到五月初五端阳再走。年年如此。”
东唐君凝目瞧着他,复问:“年年如此?”
李镜欣然点头:“是,年年如此。”又微微一笑,接着说:“我跟母亲也说过了。母亲说:‘你愿年年去来,却不知东唐君愿不愿年年留你。你可问过人家么?’母亲这样说了,我总得来问你一问的。今天你若不应个愿,我便不走了。你愿也不愿啊?”
他仗着二人交情深笃,东唐君平日又多有纵容,这口上虽询了一句“愿也不愿”,但其中意味,却不容人推拒,颇有恃情怙宠之意,只认定了东唐君必会应承的。
哪料东唐君听了这话,只垂首低目,单手捂住茶盅,既不说愿,也不说不愿。
李镜半天等不出一句话,以为他不愿,只碍着情面不好当堂就拒,心登时沉了,忍不住负气逼问一句:“你怎么不回我话?”
东唐君说:“你说我不答应,你便不走。我只愿你不走,又怎肯再应你一句话来?”
李镜眉目一动,心间如有春阳化雪,霎间温柔了。隐约之间,似记得东唐君从前就说过这话,却又不记得何时说过,心想:“不论如何,就这一句话,总胜过千千万万句应愿了。”不由低头品味,含笑不语。
李镜恍惚间只觉这些话、这些形景,好似都在许久以前有过,熟悉得像从他心底里掏挖出来的也似。
正就这时,东唐君又握了握他手背,柔声道:“你今日来得好,我得了一件东西,正想给你瞧瞧。”说着他右手一翻,掌心现出一个桐盒来,信手揭开,亮出里面一串剔透水玉珠子。
那珠串莹亮耀目,犹如雨露。
李镜看了一眼,问道:“这是甚么?”东唐君说:“这是南海的捊水珠。南海琼洲有个小族,能将秋露拈手成珠。我第一次见时,甚觉别致,讨了件来玩玩,你喜欢么?”
李镜说:“我若喜欢,那又怎的?你难道舍得给我?”
东唐君笑道:“我又有甚么舍不得给你了?”说着,已将珠串按入李镜手心。
李镜触及他那手温,心神微动,那珠子接来一瞧,只见颗颗玲珑剔透,莹润有辉,恍惚间好似在哪处见过,又不敢断定见过,他犹疑地抬起头,定定看着东唐君说:“这捊水珠……你不是留给你养的那尾银鳞的么?我若要了去,他怎么办?”
东唐君眉头一轩,困惑地问:“阿镜胡说甚么?我东唐湖从不曾出过银鳞,我又何曾养过银鳞了?”李镜诧道:“你未养过银鳞?”
东唐君笑道:“东唐湖的灵萃虽是五湖之首,但五湖之中,也独独我东唐湖从未出过金鳞、银鳞。既未出过银鳞,我又怎么会养呢?”
李镜蹙眉摇首道:“休糊弄我,你养过一尾,打文庭湖得来的,它唤作……”言及此,却霎然顿住,他怔怔然坐在那儿,从回忆里细细寻索,竟寻不出一丝那名字端倪。
正就此时,忽有一个声音从他心头涌将而出,疾声叫道:“胡说,不是这样的!”
这一声唤,震得李镜心腑颠荡,脑中浮现出一些影影倬倬的景象来:先是那望天台较阵,接着是跟卞湖神君去过的南海琼洲,忽然有朝水城的一场雨,眼前又闪朝水城遇见那妖道的形景,紧接着水德星君庙、弱水天笼,再及至灵修山……一霎间,他如立身在空茫荒野之中,这些景象如雪片般纷纷飞撒而下,未待他接住,已尽数融化了,林林总总,好似他切身经历过的,又好似只是一场大梦。
李镜暗下自问:“怎么会都想不起来了呢?”
他将这一句话向心底抛了去,看着它越跌越深,越跌越远,以为一落无底,却忽然撞到了一个实处,“咣”地一声,打出一个极亮的回响,又是那个声音幽幽荡了回来:“不是这样的……”
李镜胸腔内如有鼓擂。他扪心暗问:“甚么不是这样?”那声音竟回答:“他不是这样的……”李镜又追问:“谁不是这样?那又该是怎样的?”
那声音却再不答言。李镜寂然而坐,望着手中的捊水珠出神,心头似剜去了一块,茫茫然,空荡荡。
忽然,东唐君伸手覆住了他掌心,悠悠唤了一声:“怎么了?”李镜见眼前人柔良安详,言笑晏晏,再好没有,不禁心头泛软,轻轻应道:“没甚么……”
他话口未完,刚才心底那声音又猛然破出,竟直冲耳际,叫声:“小太子!”
这一声直如尖刀出鞘,李镜浑身一颤,就觉一股厉风扑面来。
李镜觉着东唐君松手而去,就见眼前光影恍惑,景致犹如飞雪,倏然化散殆尽,他急一低头看手上物什,哪来甚么捊水珠?却是银水剑。
银锦已执鞭抢护上前,把李镜往身后一拽,横眉怒目,一手指那东唐君叱喝:“好妖物,今日必打杀了你!”一抖银鞭,飞袭头面。
那东唐君负手含笑而立,分毫不躲,眼看鞭临切近,斜刺里挡出一人,一伸手将鞭逮住了。那人幻化了卢绾形貌,一手指着银锦,振声笑喝:“银锦,家主在前,你怎么刀枪相向?好不懂礼义!”
银锦冷声道:“甚么礼义?我素来不懂。我家主只教我事事趁意而为,每每随心而活,从不教我遵甚么破礼义!”手一抖,长鞭收细成线,从卢绾手中溜脱。
他这夺鞭之法不曾使用蛮力,那卢绾见滑溜拿之不住,干脆顺手就放了,却不料银锦趁溜鞭之际,手腕猛振,鞭梢兜回一半,忽地往斜里一窜,“啪”地一下,竟狠狠抽在卢绾左脸上,直打得他一个踉跄。
银锦听得人吃痛一声,没来由心头一紧。他向来争强要胜,最爱缠斗,此时也不知思及甚么,急回手扯住李镜,道:“此阵太过蹊跷,不容少待,先走避去。”带着人转身奔走。
只听那卢绾从后笑道:“走?走不走得了,还待看二位本事!”举身一纵,已落在中路将二人截住,一个“骄龙回首”运拳攻来。
银锦折鞭打挡四合,手一荡,鞭梢顺势甩将出,瞄着卢绾面门打去。卢绾仰面一躲,银锦捕住此机,臂腕急震,猛荡出一股鞭风,轰然一响,将人遏退三丈远,又趁势拉住李镜,急拐出水厅,望来路奔出。
两人刚过得一处拐角,突闻一阵破风之声,猛见一个黑影从前方廊柱抢出,一下落在银锦身前。偏银锦只留神身后,不防眼前有人,李镜先自惊觉,急唤一声:“银锦当心!”
银锦闻声遽惊,也未看清来人,已把银鞭催化短刀,反手就是一刺。那人刀望刺来,急起青锋剑鞘一挡,两刃交着,铛地一响。只听得那人喝声:“住着,是我!”
李镜和银锦猛见这人,仍是卢绾身貌,一时不知真假,都是一怔。
◇
话分两头。
且说李镜和银锦出殿迎阵之后,余下卢绾等三人在主殿等守。伏廷心念着第二枚石珠中的话,便自反复叨念,在殿中来回踱步,四处察看。
白眠见他如情状古怪,上前问:“你怎么了?”
伏廷将顾虑直说:“我料想的阵势与东唐君所授机要不合,我怕是我有疏漏了,还是仔细验看一番,更为稳妥。”
听了这话,白眠莫名生出一阵不快,厉声责道:“你这人总是这样,两头意见相左,事有差违,只准是你疏漏,却不能是那东唐君舛错吗?可见你太也妄自菲薄!”
伏廷憨实一笑,低声道:“我在你跟前,也从来只有我疏漏,没你舛错……”白眠一怔楞,倏然面目变色,喝问:“甚么话?你再说一遍!”
伏廷连连摆手,再不敢说。半晌,才又吞吞吐吐续道:“此行关乎白晓性命,谨慎些为妙。若因我的疏忽,害得救人不下,你和卢绾……你们……”说到此节,他却不知想到了甚么,只欲言又止,并不往下说。
白眠似乎也不想听,一皱眉,故意把话岔开去说:“我有些话要跟你讲,你得不得空听一听?”
伏廷少见他言辞郑重,心知此话不轻,忙敛了笑意道:“你说罢,我听着呢。”
白眠凝看他半晌,目色一毅,忽往前走了一步,与伏廷贴身而站。
伏廷身量高大,比白眠高出一头有余,如此一站,人几乎是靠在他胸怀里。伏廷立马不自在起来,又闻得白眠身上一阵花香扑脸,清淡怡人,觉得这香味既熟悉,又蹊跷,不禁耳脸一红,喃喃道:“阿白,你好香啊。”他素来木讷忠顺,此话信口而出,立时自觉轻薄,心里乱糟糟地想:“我说的甚么胡话?”
白眠却恍若不闻,低声道:“等救出白晓后,你就不要跟我回童山七里庙了。”
伏廷闻言呆住了,他静了半晌,又好似揣度明白了白眠心思,轻轻“啊”地答应了一声,双眼无措地眨了眨,强忍着不开一言。
白眠见他不答话,又接续道:“我虽不是那正身正心的人物,但从不愿带累人。你在阵法上颇有能耐,很该找个规矩的去处,继续修为,无谓跟我缠磨,浅薄了自己道行。”
伏廷自从跟了白眠上灵修山,两人相伴多年就不曾离过,他也一向把白眠看得极重,万事也从来不逆其意,此刻伏廷却倔强地摇了摇头,答道:“我跟你一样,从不求化佛归仙,要那修为、道行作甚?浅薄便浅薄了,又能如何?”
白眠仰头看着他,目色深沉已极,默然半晌,忽地含着笑说:“真奇怪,你总跟着我不愿离去,到底是图我甚么?”顿了一顿,轻轻握住伏廷两手,似别有一番意味,柔媚着声说:“你若真想尝尝滋味,才甘心离去,待出了山后,我依着你一回,也不是不行的……”
这话似当头一棒,直打得伏廷一懵,他石立半晌,才悟过话意来,登时羞怒得脸红耳赤,扯着声叱问:“你瞎说八道甚么?你瞎说八道甚么!你……你……”竟气得双拳紧攥,呲呲喘气,再说不出下半句来。
白眠从未见过他发如此大怒,吓得急缩回手。偏伏廷悲怒交加,反逐上去,一把捉住他臂腕,悲声诉道:“我自打跟了你,我待你有一处不好么?你与那些人厮混,却把我跟他们想成一类,我何曾想过糟践你!”说到末处,神色躁怒,却又难过,只涨得两颊赤红,额上青筋暴突,连声音都抖了起来。终把白眠手臂一摔,直奔出殿去。
白眠知道说了大大的错话,也不料伏廷这样情状,心中不由慌神,忙叫住:“站着!你哪里去?”快步追出,把人往回一拽。
伏廷正当怒中,竟将肩一耸,把他抖开。
白眠何曾被他甩过脸色,脾气“噌”地上来,冷笑一声道:“好啊,好。你走了最好别回来了,咱俩就此别过,再不相见,你赶早走!”
伏廷一听他这硬话,双脚反浇了铅也似,倏然立定在原地。
他就这么笔挺地站着,把颈脖绷得死直,喉头连连滚动,似是忍言抽噎。
看着他这侧影半晌,白眠怒火也冷了大半,更生出一丝不忍来,两步上前,从后一把将人抱住。他头挨靠在伏廷后肩上说:“我话说得不好,你生我气了,是么?”
伏廷涩哑着声说:“自然是了。”白眠截口道:“好,那这回属我不是,我认了。”
伏廷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承我的情,我也不要你承……”他说到此处,忽闻到白眠身上幽幽香气,静了好久,不知思及甚么,竟呆呆地出了神。
白眠待要接话,忽见伏廷神色黯黮,直愣愣望着主殿殿门出神,他心头悚然,忙伸手把他身体扳转过来,唤声:“伏廷?”
伏廷“啊”地大大惊叹一声,猛一回神,竟用两手捉住白眠肩头,把脸一凑,竟埋在他颈畔用力嗅将起来。
白眠吓得惊住,见他举止诡异,又亲昵,登时脸红耳热,止不住双手推他,怒道:“起开!做甚么?”怎料伏廷不应这话不止,还强抱着白眠闻嗅,有得半晌,忽扭头冲内殿叫嚷:“卢绾,卢绾!”
卢绾在殿内蕴神凝思,原已听见二人斗口,但觉自己与白眠不谐,这二人私情更不便掺和,故而假做未曾听见,好让二人自己调说。此刻听到伏廷叫唤,只好迎出殿来看。
却见伏廷跌足捶手,急急冲他叫道:“卢绾,此阵不妥,大大不妥!”
卢绾猛吃了一惊,心怕开阵不利,误了救人之事,急奔上前问:“此话何意?”
伏廷盯着那主殿门口,低声呼道:“所觅不见,即是阵门……觅不见……觅不见……卢绾,我们可悟错阵门了。”
一听“悟错阵门”,卢绾猛然色变,但见伏廷容色欣喜,又不明所以,便问:“此话怎讲?”
伏廷道:“将你剑借我一用,我演给你看。”
卢绾哪敢迟延?急将剑递将过去。
伏廷一手接来,于地上刻画。卢绾凑身看着,见所画的正是这孤宫的殿所布局图。伏廷画罢,又从袖中取出一颗银白色的粉丸,放在地上主殿所在的中央位置,以剑抵住那粉丸,说道:“这里才是阵门所在。”
此话一出,卢绾和白眠俱不知所以,只互觑一眼。
伏廷忽道:“阿白,你有察觉自己身上有一阵奇异香芳么?”
白眠向日好在**流连,久在脂粉香氛中浸沉,偶有沾带在身,也属常事,故此不大留意。今时听伏廷提说,细辨之下,果然闻得一丝淡淡甜香在身上,便问:“这与阵门又有何干连?”
伏廷笑道:“大有干连。迷障阵有一种常用布设手法,乃是用两种香材布成,一曰‘起香’,一曰‘承香’。你身上沾染的香气,便是‘承香’。‘承香’单独闻嗅,并无异样,但若与‘起香’两相融合,便能结成香雾迷障阵,瞬时即发。”
白眠闻言一滞,不由把衣摆、两袖都掸拂一遍,但又想若真是在迷障之中,此身及所见景象皆为幻像,掸不掸拂也无异处,便自愠声低语道:“我太也大意,竟不知这‘承香’是何时投在身上……”
伏廷摇头道:“这‘承香’不是投在你身上的,而是投在困着你的那殿中的,你身上的只是沾带。”卢绾听出一丝端倪,忙问:“你说要两香融合,才能发阵。这有了‘承香’,还得有‘起香’,这‘起香’又从何来?”
伏廷道:“你来时不曾看见么?这孤宫位在山坳之中,被灵修山的水泽灵气环绕,泽中又遍布白荷,这白荷香息萦郁,极难散除,那便是‘起香’了。阵主先将阿白做饵,用囚笼阵囚住,又将‘承香’投进去,一并锁封在那阵内。我们到时,倘或见阿白被困,必然设法救出。一旦解阵,阵中‘承香’立时散出,与周里荷蕖香息一融——”
说到此处,伏廷单臂用力,将剑一搠!只见地上粉丸,应声散碎,化开一片白色雾霭,将整个殿所图笼住。他以剑指着那雾霭,说:“就那一刹,我们就已经陷入迷障之中了。这才是真正‘觅不见’的阵门所在!”
卢、白二人“啊”地一声,登时明白过来。
伏廷向四周环视顾看,轻轻喟叹:“玉宇天君故布疑阵,将这宫殿建造了九殿之势,我才认定要破的是个‘九转重门阵’。人一旦执于心念,阵中幻见的,便果然是此阵了,谁承想竟只是一个小小的迷障阵呢?那‘所见弗见,所闻未闻’原是这个道理。”
他越说声调越急切,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伏廷深好研阵之道,平日虽憨钝木讷,但每每阵法解陷得成,便藏不住兴情,此阵虽无甚精绝设计,可玉宇天君剑走偏锋、以小做大的妙思,又让他极为拜服,禁不住欢动又钦佩。
白眠见他深迷此道,忍不住呵责:“做甚么?别人设阵陷你,你还空顾高兴呢?且说如何办罢!”
伏廷忙敛住兴头,说道:“如今识破此阵,可就明白过来了,甚么地宫、天盘,皆不用与它消磨,只管破这迷障就是了。”
卢绾倒想起另一件事,李镜和银锦去而未回,若二人破阵而出,七太子他们又该如何是好?便连忙出言拦住。
伏廷摇手道:“这倒不妨,我们元身是同在一处的。若非如此,阵香散出时,我们也不能同入迷障之中。眼前这番景象,乃是我们神思牵连,所见、所闻、所思互相映照,因而才有……”
白眠不耐打断:“别说淡话!且说你是有解破这迷障的法子,还是没有?”
伏廷苦笑道:“法子是有的。你们看,这云升殿建于水中,白荷环围四周,香氛抪覆八方,若能让白荷的花香消减或加剧,使两香比配差异,掺覆不纯,便足可坏阵。法子是这个法子,却不好施为……”
白眠明白他为何说“不好施为”。众人元神在困,无法控使元身,身不能动,别说动手散香坏阵后回神出定,就是折坏它一支花也难。
岂料卢绾却哈哈一笑,说:“谁说难施为?花木一旦逢雨,雨后其香愈盛,这正是得了天助了!灵修山乃都江水系源出之地,这地界**布施,皆属东海司掌。调云降雨,本就可托游神施为,正可叫七太子试行此法!”
伏、白二人一听,都觉此事有可行,深深一想,还正正合了那“遇水则吉”的卦象之言。
卢绾再等不得,忙向二人道:“你们留守在此,待我找寻李镜他们去。”一把夺过伏廷手中青锋剑,径奔出殿。
伏廷怕他莽撞轻事,追出来嘱咐:“卢绾,你虽知了此阵机要,心神却还在这虚幻境地之中,这一去遇人遇事,务必小心应付!”
卢绾朗朗回声:“晓得。”一袭黑衣掠地而起,直望正南殿而去。
十一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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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其情伏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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