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阳光斜斜切进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周牧清蹲在客厅整理纸箱，指尖划过个深棕色皮质本 —— 是宋况野的日记，从大学用到现在，最后一页还夹着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是去年婚礼上她捧花里的。
“在找什么？” 宋况野端着两杯冰美式走过来，裤脚沾着点泥土，“花匠说下午要给院里的向日葵换土，要不要去看看？”
她没抬头，指尖抚过日记里某页的褶皱：“你还记得这个吗？”
那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旁边写着 “2020 年 6 月 16 日雨她走的第二天，还是没放晴”。
字迹被水洇过，模糊了边缘，像未干的泪痕。
宋况野的耳尖红了红，伸手想合上本子：“早该扔了。”
“不许扔。”
周牧清按住他的手，翻到最新一页，那里贴着张拍立得 —— 她坐在新家的阳台藤椅上，怀里抱着只橘猫，阳光落在发梢，像镀了层金。
照片边缘有行小字：“2024 年 5 月 21 日晴她终于笑了，比阳光还亮。”
这只猫是上周在小区捡到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周牧清喂它吃猫粮时，它蹭着她的手心发出呼噜声。
宋况野当时蹲在旁边看了很久，突然说：“叫晴天吧。”
“喵 ——” 被点名的橘猫从纸箱里钻出来，踩过周牧清的脚背，跳进宋况野怀里。
他挠着猫下巴，目光落在纸箱底层的旧吉他弦上，突然笑了：“你还留着这个？”
那是他大学时用的第三套弦，断了根 E 弦，周牧清当时偷偷收起来，说 “留着做纪念”，后来搬家时不小心弄丢，没想到他一直收在防潮盒里。
“许听年昨天打电话，说伽一的工作室漏水，让我们过去帮忙看看。”
宋况野转移话题，指尖卷着猫咪的尾巴，“顺便把这个带给他们。”
他从玄关柜拿起个帆布包，里面是套新的录音设备 —— 李伽一最近在做播客，总抱怨麦克风杂音重，许听年跟宋况野念叨了半个月，宋况野就托人从国外带了套专业的。
李伽一的工作室在老城区的 loft，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看见许听年站在梯子上补屋顶，灰色 T 恤被汗水浸得发深，李伽一坐在下面的调音台旁，举着瓶冰可乐给他扇风，嘴里却不饶人：“许听年你行不行？不行就下来，我叫物业来。”
“快好了。” 许听年低头冲她笑，虎牙在阳光下发亮，“你那瓶可乐给我留口。”
“谁要给你留。” 李伽一嘴上说着，却把可乐盖拧松了些，放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台面上。
周牧清抱着猫站在门口，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李伽一在电话里哭，说播客数据不好，赞助商要撤资。
当时许听年正在外地出差，连夜坐高铁回来，陪她在工作室改脚本到天亮，第二天眼睛肿得像核桃，却笑着说 “我给你投钱，当你的第一个赞助商”。
“清姐！” 李伽一抬头看见他们，眼睛亮了亮，“快进来，我新录了期《旧物故事》，给你听听。”
她按下播放键，周牧清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是上次聊天时说的：“大学时丢过一把伞，后来在他的吉他包发现，伞骨内侧刻着我的名字缩写……”
宋况野坐在旁边的懒人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节奏和当年在图书馆帮她改论文时，敲桌面的频率一模一样。
许听年从梯子上下来，手背蹭过李伽一的脸颊：“看你脸红什么？”
“热的！” 李伽一推开他，转身去倒水，耳尖却红得像樱桃。周牧清看见她调音台的抽屉没关严，露出半截丝绒盒，形状像枚戒指盒 —— 和上次在接待厅瞥见的，是同一个款式。
傍晚的天台飘着烤串的香气。许听年在碳火前扇风，李伽一抢过他手里的孜然罐，往鸡翅上撒了一大把：“你烤的没味道，跟你人一样寡淡。”
“是是是。” 许听年笑着任她抢，从冰桶里拿出罐冰镇啤酒，递给宋况野时挤了挤眼睛，“昨天我妈打电话，说我爸把老房子的阁楼收拾出来了，让我带伽一回去看看。”
宋况野挑眉：“准备求婚了？”
“还没。” 许听年的目光追着李伽一的身影，她正举着烤好的玉米喂周牧清，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想等她那期关于‘暗恋’的播客收官，她说那是她最满意的作品。”
周牧清咬着玉米，听见李伽一的播客里说：“暗恋就像藏在吉他盒里的拨片，每次弹都能摸到，却永远不会说出口。”
当时她还笑李伽一矫情，现在看着许听年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比喻真贴切。
橘猫 “晴天” 突然跳下栏杆，追着只蝴蝶跑向天台角落。周牧清跟过去时，看见那里堆着个旧纸箱，里面是李伽一的画稿 —— 从大学到现在，画的全是许听年：打球的、弹吉他的、睡着时流口水的，每张右下角都有个小小的 “Y” 字，和许听年现在用的签名一模一样。
“别看！” 李伽一突然跑过来合上纸箱，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那是…… 那是练手的！”
许听年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发顶：“我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 李伽一的声音闷在他怀里。
“看见你画了我八年。” 许听年的声音很轻，带着晚风的凉意，“从大学美术课，你把我的速写本画满开始。”
周牧清悄悄退回烧烤炉旁，看见宋况野正举着手机拍照，屏幕里是相拥的两人，背景是漫天的晚霞，像幅被打翻的调色盘。
“他们俩啊。” 宋况野把手机塞给她，指尖温热，“比我们能忍。”
周牧清想起大学的美术教室，李伽一假装借许听年的橡皮，偷偷在他速写本上画小爱心；想起大学时许听年帮李伽一抢演唱会门票，熬夜排队却说是 “路过顺便买的”；想起工作后李伽一为了许听年的生日，跑遍全城找绝版黑胶唱片，却说是 “客户要的”。
原来有些喜欢，真的能藏八年。
周末的向日葵花田铺满金色的浪。周牧清蹲在花田里拍照，宋况野举着相机，镜头里的她突然转身，白裙裙摆扫过花茎，惊起几只蝴蝶。
“你看！” 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李伽一发来的照片 —— 许听年单膝跪在工作室的星空灯下，手里举着枚戒指，李伽一捂着嘴，眼泪掉在调音台上，旁边的麦克风还亮着红灯，显然是正在录音。
“昨天天台回来就求了。” 宋况野从背后圈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许听年说，再不求，怕被别人抢跑了。”
周牧清的眼眶热了热，想起李伽一曾经说 “婚姻就是围城”，却在朋友圈发了张戒指的特写，配文 “好吧，这座城我住了”。
“我们去看看那对新人？” 宋况野吻了吻她的发旋，“顺便把这个给他们。”
他从车里拿出个相框，里面是大学篮球赛的合影，后排的许听年偷偷比着 “耶”，前排的李伽一正仰头看他，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这是宋况野翻遍旧相册找到的，照片背面有行铅笔字，是李伽一的笔迹：“2017 年 9 月 8 日他投进了压哨球”。
周牧清轻轻摩挲着相框边缘，想起这些年他们兜兜转转的青春。微风拂过花田，向日葵轻轻摇曳，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就像他们曾经那些带着遗憾却依然美好的岁月。
花田深处传来孩童的笑声，几个小朋友举着风车跑过，风把他们的声音吹过来：“妈妈快看，向日葵跟着我们转！”
周牧清转头，看见宋况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落满了阳光。他突然牵起她的手，往花田深处跑，白裙和黑裤的衣角在金色花海里翻飞，像两只振翅的蝶。
跑到田埂尽头的老槐树下，他弯腰喘气，指尖却紧紧攥着她的：“还记得吗？大学时说要在这里拍婚纱照。”
“记得。” 周牧清笑着擦他额头的汗，“你说要请许听年当伴郎，伽一当伴娘，结果……”
结果毕业季的误会，让这个约定迟了五年。
宋况野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丝绒袋，倒出枚银质尾戒，内侧刻着极小的 “清” 字：“上次去打戒指，顺便做的。”
这是对尾戒，他的那枚戴在左手无名指，和婚戒叠在一起，像串被时光串联的星。
傍晚的厨房飘着番茄牛腩的香气。周牧清站在灶台前搅动砂锅，宋况野从身后圈住她，下巴搁在她肩窝，橘猫 “晴天” 蹲在料理台上，尾巴扫过装香料的玻璃罐，发出叮当的响。
手机在客厅震动，是李伽一发的视频，背景是许听年在洗碗，她举着镜头怼他的脸：“清姐你看，某人求婚第二天就原形毕露，让他洗碗还敢偷吃牛腩！”
视频里传来许听年的笑声：“明明是你自己煮太多，怕胖才让我吃的。”
周牧清笑着挂断视频，转身时撞进宋况野怀里。窗外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厨房里的蒸汽氤氲着，把两人的影子映在玻璃门上，像幅融化的画。
“明天去看爷爷吗？” 她问，指尖划过他衬衫上的纽扣 —— 这颗纽扣是上周掉的，她缝了三次才缝好，针脚歪歪扭扭，他却天天穿着，说 “比新的还好看”。
“嗯，他说想晴天了。” 宋况野挠挠猫下巴，“顺便带点你做的饼干，上次给他送的，被二叔家的孩子抢光了。”
爷爷现在住在城郊的养老院，每周最盼的就是他们带猫过去。上周去时，老爷子抱着 “晴天”，指着相册里宋况野小时候的照片说：“这小子从小就倔，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跟他爸一个样。”
周牧清想起宋母上次送来的被子，是她亲手缝的，针脚细密，棉花里还晒着阳光的味道。想起宋父不善言辞，却总在家族群里转发 “夫妻相处之道” 的文章，每次都被宋母吐槽 “老古董”。
原来所谓接纳，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言，而是润物无声的细节 —— 是婆婆悄悄学做她爱吃的菜，是公公笨拙地关心，是爷爷把她缝的坐垫放在最常坐的藤椅上。
“牛腩好了。” 周牧清掀开砂锅盖，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宋况野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下，像偷吃到糖的孩子。
“喵 ——” 晴天不满地叫了声，跳下料理台，叼来它的玩具老鼠，放在两人脚边。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穿过厨房窗户，落在番茄牛腩的热气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周牧清看着宋况野眼里的自己，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他撑着伞站在楼道口，说 “跟我走”；想起整理旧物时，他藏在防潮盒里的吉他弦；想起婚礼誓词里，他说 “未来的八十年，想每天醒来看见你”。
所谓晴天，不是永远万里无云，而是风雨过后，总有人为你撑起伞，陪你等彩虹。
所谓圆满，不是毫无缺憾，而是那些错过的、遗憾的、迟到的，都在日复一日的烟火里，酿成了最甜的蜜。
宋况野盛出牛腩，递来勺子：“尝尝？”
周牧清咬了一口，温热的汤汁在舌尖散开，带着阳光和爱的味道 —— 这是晴天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往后余生，每一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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