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玻璃幕墙,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李伽一戳着提拉米苏上的可可粉,手机镜头怼得很近,嘴里念念有词:“清姐你看,这样是不是显得许听年的睫毛特别长?”
周牧清凑过去看 —— 照片里的男生正张着嘴打哈欠,眼角沁出点生理性泪水,确实有点傻气。她失笑:“你约人喝咖啡,带我来当背景板就算了,还净拍黑照?”
“什么约会,” 李伽一挑眉,吸管在冰美式里搅出漩涡,“我这是帮你刺探军情。许听年是宋况野的表弟,指不定知道些内幕。”
搅拌咖啡的手顿了顿,周牧清低头抿了口拿铁。自从上次在安平集团会议室见过许听年后,她就刻意避开所有可能碰面的场合。那个染着浅棕色头发、笑起来露出虎牙的男生,总让她想起宋况野乐队里那个爱讲冷笑话的贝斯手。
“我跟他早没关系了。” 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没关系?” 李伽一嗤笑,“没关系他会在项目会上帮你圆场?没关系他会把修订版方案偷偷塞给周逸?周牧清,你这自欺欺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风铃突然叮当作响,推门进来的风卷着桂花香。许听年穿着件印着骷髅头的黑色 T 恤,大步流星地冲她们挥手,身后跟着的身影让周牧清的呼吸骤然停住。
宋况野就走在后面,白色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他手里捏着个黑色文件夹,大概是刚从附近的分公司过来,目光扫过窗边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半秒。
“哟,周经理也在。” 许听年的嗓门亮得像喇叭,一开口就把邻桌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周牧清的耳尖发烫,刚要说话,李伽一已经笑着起身:“许帅哥这称呼可太见外了,叫牧清就行。她现在可不是光杆经理,还是我们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呢。” 她故意顿了顿,眼尾扫过宋况野,“不过私下里嘛,还是叫名字更亲切。”
宋况野没接话,径直拉开周牧清对面的椅子坐下。文件夹轻放在桌面,发出 “嗒” 的一声,他的目光落在她面前那杯只喝了三分之一的拿铁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 她以前从不喝这么甜的。
“哥,你怎么来了?” 许听年挨着李伽一坐下,胳膊肘捅了捅宋况野,“不是说下午有会?”
“改期了。” 宋况野的声音很淡,视线却没离开周牧清,“听说你约了李记者,过来打个招呼。”
李伽一挑眉:“宋总真是客气,不过我跟听年约的是私人时间,怕是不方便谈工作。”
“不谈工作。” 他终于移开目光,端起服务生送来的柠檬水抿了口,“就当…… 赔罪。上次项目对接会,失礼了。”
周牧清握着杯子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凉的玻璃壁硌得指节发白。她想起上周在安平集团会议室,他指着方案册上的数据误差,语气平淡却字字锋利,她僵在原地,连反驳的话都磕磕绊绊。
也是这样晴朗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茶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宋况野的母亲坐在她对面,香奈儿套装的肩线挺括得像刀片。她没动面前的碧螺春,只是把一张黑色银行卡推过来,烫金黑卡在光线下晃得周牧清眼晕。
“周小姐,”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我知道你和况野在一起。”
书包带被攥得变了形,周牧清的声音有点抖:“阿姨,我……”
“我不是来听解释的。” 对方打断她,指尖在卡面上轻轻敲了敲,“这里面是五百万。离开况野,去国外读个书,或者在市区买套公寓,过你该过的日子。”
周牧清的喉咙像被堵住,指尖触到卡面的刹那,冰凉的金属质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想起宋况野说过,他母亲最瞧不上 “不务正业的穷酸艺术家”,原来在她眼里,自己连穷酸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是为了钱。” 她把银行卡推回去,指节泛白,“我喜欢他,跟这些没关系。”
女人笑了,笑声里的轻蔑像针:“喜欢?周小姐知道况野爷爷是谁吗?知道宋家在南城的根基吗?你和他,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同一个世界。”
她站起身时,香风扫过周牧清的脸颊:“拿着卡,体面点离开。不然……”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那双眼睛里的警告,比任何威胁都更刺骨。
周牧清走出茶馆时,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别墅区的林荫道很长,她踩着自己的影子走了很久,像个误入童话却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
“周经理?”
宋况野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周牧清抬头,撞进他带着点探究的目光,才发现自己把玻璃杯捏出了浅痕,冰拿铁的吸管早已被搅得变了形。
“没事。” 她松开手,指尖发麻,“就是有点凉。”
“早说你不爱喝冰的。” 许听年突然插话,把自己的热可可推过来,“换我的?我哥以前总说,你喝热饮的时候,睫毛会沾点水汽,像……”
“许听年。” 宋况野的声音冷了下来,像冰块投入温水。
许听年耸耸肩,没再往下说,却换了个话题:“说起来哥,前阵子整理旧物,看见你大学时的吉他包了,上面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清’字,当时为了这包,你跟姑姑吵得……”
“结账。” 宋况野猛地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杯底的柠檬片被捏得变了形。
周牧清的心脏像被攥住,疼得发闷。她看见宋况野的目光扫过她,带着种复杂的情绪 —— 有隐忍的怒意,有无奈的疲惫,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 痛楚。
“我去下洗手间。”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撞在桌角,发出闷响。
冲进洗手间的瞬间,镜子里映出张苍白的脸。周牧清拧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
原来许听年说的是真的。
原来他为了她,真的跟家里闹过。
原来她以为的 “不合适”,背后藏着这么多她不知道的挣扎。
傍晚的日料店飘着淡淡的清酒香。李伽一戳着芥末章鱼,眼睛却瞟着对面的许听年:“你跟宋况野是表兄弟?怎么瞧着一点都不像?”
“远房的,” 许听年往周牧清碟子里夹了块三文鱼,“我妈是他姑,小时候总逼着他带我爬树掏鸟窝。说起来,我哥以前可护短了,谁要是敢欺负我,他上去就给人一拳,结果每次都是他被老师罚站。”
李伽一眼睛亮了:“那他护周沐清吗?”
周牧清刚喝进嘴的清酒差点呛出来。许听年笑得促狭:“你说呢?当年有人给周学姐递情书,第二天那男生的自行车胎就被扎了,谁干的我可不知道。”
她的脸颊发烫,想起大三那年,确实有个篮球队的男生在宿舍楼下摆蜡烛,第二天那辆限量版山地车就成了 “蜂窝煤”。当时宋况野正抱着吉他调音,漫不经心地说 “活该”,耳尖却红得像樱桃。
包厢门被拉开时,周牧清的手还僵在半空。
宋况野站在门口,白色衬衫换了件黑色休闲款,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性感的锁骨。他大概是刚从公司过来,公文包还拎在手里,看见她时,脚步顿了顿。
“哥?你怎么来了?” 许听年惊讶地起身。
“路过,进来看看。” 他的目光落在周牧清面前的清酒杯上,眉头微蹙,“你酒量不好,少喝点。”
周牧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酒量确实差,两杯啤酒就晕,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大三那年社团聚餐,她逞强跟人拼酒,结果醉得抱着他的吉他喊 “我是宇宙无敌主唱”,被他笑了整整一个月。
“我没喝多少。” 她把酒杯往旁边推了推。
“那就好。” 宋况野在她对面坐下,拿起菜单翻看,指尖划过 “烤秋刀鱼” 那栏 —— 那是她以前最爱点的,总说皮焦焦的嚼着香。
整顿饭吃得暗流涌动。许听年有意无意地提起往事,从宋况野当年为了买把贝斯省了三个月伙食费,到他写的第一首情歌里藏着 “清” 字的谐音,每次都被宋况野不动声色地打断。
周牧清低着头,假装专心对付碗里的味增汤,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那道目光,像温水浸过的丝绸,缠着她的一举一动。
酒吧的重金属音乐震得人耳膜发疼。李伽一拉着许听年在舞池里扭动,周牧清坐在卡座里,看着杯里的威士忌冰块慢慢融化。
宋况野坐在她身边,指尖夹着支烟,没点燃,只是无意识地转着。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下颌线绷得很紧。
“当年那首歌,” 他突然开口,声音被音乐撕得有些散,“你听过吗?”
周牧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他说的是哪首 —— 那首在校园歌手大赛上,他抱着吉他唱的情歌,歌词里有 “图书馆的灯”“漏雨的窗台”“没说出口的晚安”,台下起哄声里,他的目光一直锁着她。
“没…… 没印象了。” 她端起酒杯,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她咳嗽。
“是吗?” 他笑了笑,拿过她的酒杯放在一边,“那就算了。”
两人沉默地坐着,舞池的光影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周牧清看着他指尖的烟,突然想起大学时,他为了她戒烟,每次犯瘾就嚼口香糖,腮帮子鼓鼓的像只仓鼠。
“为什么不联系我?” 宋况野的声音很低,像怕被音乐抢走,“这三年。”
周牧清的指尖猛地收紧。她想起那封被退回的邮件,想起打不通的电话,想起在他公司楼下等了三小时,却看见他跟穿红裙子的女人一起上车。
“联系了又能怎么样?” 她别过脸,看着舞池里疯狂扭动的人群,“我们早就……”
“早就什么?” 他追问,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这句话像针,精准刺中她最痛的地方。
暴雨砸在铁皮屋顶,噼啪作响像在敲鼓。
周牧清把最后一件 T 恤塞进纸箱,动作快得像在逃。宋况野站在门口,浑身湿透,黑色 T 恤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一定要走?” 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是。” 周牧清不敢看他的眼睛,拉着行李箱的手因为用力而发白,“宋况野,我们不合适。你有你的音乐梦,我…… 我想要安稳的生活。”
“安稳?” 他笑了,笑声里带着雨水的湿冷,“在你眼里,跟我在一起就永远不会有安稳?”
“是。” 她咬着牙,说出排练了无数次的话,“我受够了每天为钱发愁,受够了跟你挤在漏雨的出租屋,受够了……”
“够了!” 他猛地打断她,眼底的光瞬间熄灭,只剩下片死寂的灰,“你走吧。”
周牧清拖着行李箱冲进雨里,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她不敢回头,怕看见他孤单的背影,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回去。
可她不知道,在她转身的瞬间,宋况野猛地蹲在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抱着膝盖哭了很久。
“我当时……” 周牧清的声音哽咽,“我当时很害怕。你母亲说的那些话,你那段时间的冷淡,还有那个女人……”
“那是项目合作方。” 宋况野的声音很涩,“我跟她在谈融资,想给你更好的……”
“我以为你也觉得我们不合适了。” 她打断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你躲着我,不回消息,我以为……”
“我躲着你,是在想办法!”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我在想怎么跟我妈解释,怎么才能……”
话没说完,他突然松开手,猛地灌了口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滑落,滴在黑色衬衫上,像道没干的泪痕。
后来的事,周牧清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许听年扶着醉醺醺的李伽一先走了,宋况野靠在卡座上,眼神迷离地看着她,像只受伤的大型犬。
“送我回家。” 他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放。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响。周牧清扶着宋况野往门口走,他的体重几乎全压在她身上,呼吸里的酒气混着雪松香水味,钻进鼻腔让她心慌。
“为什么不信我……” 他的声音很轻,像梦呓,热气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浓浓的委屈,“我真的没有……”
周牧清的脚步猛地顿住。
这句话,和分手那晚他眼底的痛楚,渐渐重合。
她扶着他靠在墙上,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像只淋湿的猫。
“宋况野,” 她轻声说,声音被雨丝剪得很碎,“对不起。”
他似乎没听见,只是无意识地往她怀里蹭了蹭,像在寻求安慰。
把他塞进后座时,周牧清看见他衬衫口袋露出半截照片 —— 是大学时的合影,她坐在他腿上,抢他的吉他拨片,两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照片边缘已经磨得发白,显然被摩挲了无数次。
电梯上升时,宋况野靠在轿厢壁上,呼吸渐渐平稳。周牧清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突然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大概是最近项目太忙,没休息好。
打开公寓门的瞬间,周牧清愣住了。
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却在阳台上摆着排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盘朝着落地窗,像追着光的小太阳。她记得自己说过,向日葵是最有生命力的花。
宋况野的手机从口袋滑出来,屏幕亮着,停在相册界面 —— 是张她的侧影,在图书馆看书的样子,阳光落在发梢,像镀了层金边。
拍摄日期是三年前,她提出分手的前一周。
周牧清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又酸又软。她扶着宋况野往卧室走,经过书房时,看见书桌上摆着个相框 —— 里面是张泛黄的乐谱,标题处写着《晴空》,作曲人后面,画着个小小的笑脸。
那是他当年写了一半的歌,说要送给她当毕业礼物。
把他放在床上时,宋况野突然睁开眼,眼神迷离地抓着她的手腕:“别走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像个怕被抛弃的孩子。
周牧清的眼眶热了,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哄他:“不走,我在。”
他似乎安心了,嘴角微微翘了翘,又沉沉睡去。
替他盖好被子时,周牧清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 —— 放着个小小的除湿机,和当年出租屋里那台一模一样。
她站在床边,看着他熟睡的脸,突然明白,有些习惯,真的会刻进骨子里。
就像他记得她爱喝热饮,记得她怕暴雨,记得她喜欢向日葵,记得那首没写完的歌。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周牧清悄悄离开了公寓。
站在楼下,她回头看了眼 23 楼的窗户,窗帘拉得很严实,看不见里面的灯光。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李伽一发的消息:“姐妹,昨晚战况如何?有没有旧情复燃?”
周牧清笑了笑,回了个 “晚安” 的表情。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这场意外的重逢会走向何方。但她知道,那些被误会尘封的过往,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像破土的种子,在她以为早已荒芜的心里,悄悄发了芽。
走在清晨的街道上,空气里带着雨后的清新。周牧清想起宋况野醉后的呢喃,想起他手机里的照片,想起那排追着光的向日葵,突然觉得,或许有些故事,还没到结局。
只是这一次,她想慢慢走,慢慢等,等所有的误会解开,等所有的伤痛愈合,等那个说 “你为什么不信我” 的少年,重新牵起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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