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阳光带着薄冰似的凉意,斜斜打在 “转角时光” 的木质招牌上。周牧清推开玻璃门时,风铃的叮当声里混着熟悉的雪松香气 —— 她顿了顿,才发现是邻桌客人身上的香水味,和宋况野常用的那款很像。
“牧清。”
靠窗的位置传来轻唤。宋时羽穿着件浅灰色羊绒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的银质手表,还是大学时那块,只是表盘多了道细微的划痕。
周牧清走过去坐下,指尖抚过温热的拿铁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 他推过来块提拉米苏,“还是你喜欢的低糖款。”
叉子刚碰到蛋糕,周牧清的动作就顿住了。她想起大三那年,宋时羽在图书馆帮她占座,总会带块提拉米苏,说 “这家的奶油不腻”。那时宋况野总酸溜溜地说 “甜得发齁,也就你喜欢”,却在第二天偷偷买了同款,藏在她的储物柜里。
“找我有事?” 她收回手,避开那块蛋糕。
宋时羽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比大学时深了些:“听说你在负责逸时科技的项目?正好我回国接手家族的投资部,或许有合作机会。”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份文件,推过来时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微凉的触感让周牧清下意识缩回手。这个动作落在宋时羽眼里,他的笑意淡了些:“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周牧清翻开文件,目光却没聚焦,“当年的事,都过去了。”
也是这样的秋天,宋时羽拿着论文稿追上她:“牧清,这个模型我还是没看懂。”
周牧清停下脚步,接过笔在公式旁标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她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回头时,看见宋况野站在楼梯口,怀里的吉他包掉在地上,黑色的琴身磕出个浅痕。
“宋况野!” 她慌忙跑过去,想捡琴包却被他攥住手腕。
他的指尖冰凉,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给别人讲题,倒是耐心。”
“他只是……”
“我不想听。” 他甩开她的手,捡起琴包转身就走,背影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弦。
后来她才发现,自己放在实验室的笔记本不见了,直到毕业收拾东西时,才在宋况野的吉他包里找到,扉页上画着个龇牙咧嘴的小人,旁边写着 “不许给别人讲题”。
“合作的事,我得跟周逸商量。” 周牧清合上文件,推回给宋时羽,“单独见面…… 不太方便。”
宋时羽的睫毛颤了颤:“我们好歹是朋友。”
“以前是。” 周牧清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现在…… 各有各的生活。”
话音刚落,玻璃门被推开,寒风卷着桂花香涌进来。周牧清的余光瞥见道熟悉的身影,心脏猛地一缩。
宋况野就站在门口,黑色大衣的领口立着,遮住半张脸,只剩双眼睛沉沉地望着她,像寒潭里的冰。他手里捏着个白色信封,大概是刚从附近的律所过来,信封边角被捏得发皱。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牧清看见他的目光扫过宋时羽,扫过桌上的提拉米苏,最后落回她脸上,带着种淬了冰的嘲弄。
“宋总?” 宋时羽先反应过来,起身伸出手,“好久不见。”
宋况野没握手,只是扯了扯嘴角,笑意却没达眼底:“宋先生倒是清闲,还有空约我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喝咖啡。”
“我们是大学同学……”
“同学?” 宋况野打断他,目光转向周牧清,语气里的刺像冰锥,“周经理的社交圈,倒是比我想象的广。”
周牧清的指尖泛白,攥紧了咖啡杯。她看见宋况野的喉结滚动了下,视线落在那块没动过的提拉米苏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 他知道她现在不爱吃甜的。
“宋总要是来谈工作,我可以现在回公司。” 她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细响。
“不必了。” 宋况野的声音冷得像冰,“毕竟宋先生难得回国,周经理理应好好招待。” 他顿了顿,眼尾扫过两人,“看来是我打扰了,祝你们…… 聊得开心。”
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重,像在嚼碎什么东西。
周牧清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下,密密麻麻地疼。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看见宋况野转身就走,黑色大衣的下摆扫过门边的绿植,碰掉片枯黄的叶子。
周牧清追出去时,宋况野刚要上车。
“宋况野!” 她喊住他,冷风灌进喉咙,疼得她发颤,“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
他转过身,逆着光的脸看不真切,只有声音冷得像冰:“我哪样?”
“不分青红皂白就……”
“分青红皂白?” 他嗤笑,大步走到她面前,阴影将她完全笼罩,“分青红皂白地看着你和前男友喝咖啡?分青红皂白地听你说‘各有各的生活’?”
“他不是……”
“不是什么?” 他逼近一步,呼吸喷在她额头,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不是你当年差点跟他走的人?”
这句话像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记忆的锁。周牧清的眼前闪过毕业那天的站台,宋时羽拿着两张去英国的机票,说 “跟我走,我可以给你申请研究生名额”,而她摇了摇头,转身跑向相反的方向 —— 那里有宋况野抱着吉他等她的身影。
“你不可理喻。” 她别过脸,不想再争辩。
宋况野的指尖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得像要碎裂。他盯着她泛红的耳根,像看到当年那个在实验室给宋时羽讲题的女孩,阳光落在她发梢,刺眼得让他想把她藏起来。
“周牧清,”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种危险的沙哑,“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的容忍是没底线的?”
“我没有。”
“没有?” 他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子,“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一回来,你就迫不及待地见他?是觉得…… 换口味了?”
这句话像耳光,狠狠扇在周牧清脸上。她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血丝的眼睛,那里翻涌着愤怒、嫉妒,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 恐慌。
“宋况野,” 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你从来就没信过我。”
说完,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像在敲碎什么东西。
身后传来 “哐当” 一声巨响 —— 是玻璃被砸碎的声音。
周牧清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也是这样的声响,让她从题海里惊醒。
周牧清抬头,看见宋况野站在阅览室门口,手里的玻璃杯摔在地上,透明的碎片混着褐色的咖啡渍,像幅支离破碎的画。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她对面的宋时羽,后者正指着习题册问 “这里的推导是不是错了”,而她刚要开口解释。
“周牧清。” 宋况野的声音很沉,像积了雨的云。
她起身时,椅子腿撞在桌角,发出闷响。走到门口,被他攥住手腕往楼梯间拖,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干什么!” 她挣扎着,却被他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干什么?” 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咖啡的苦味,“看你给别人讲题讲得开心,我打扰了?”
“他只是……”
“只是什么?” 他逼近一步,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只是比我懂公式?只是比我会温柔?周牧清,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女朋友!”
争吵声引来了管理员,宋况野猛地松开她,转身冲进雨里,宽大的黑色短袖很快被淋透,像只受伤的孤兽。
后来她在储物柜里找到自己的笔记本,扉页上的解题步骤被红笔改得密密麻麻,最后一页画着个被圈住的小人,旁边写着 “不许给别人讲题”。字迹龙飞凤舞,带着没忍住的委屈。
周牧清转过身时,看见宋况野站在原地,黑色大衣的袖口沾着玻璃碎片,指尖被划破的地方渗出血珠,滴在米色的石板路上,像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像头被激怒的困兽,却在看见她回头的瞬间,飞快地别过脸,喉结滚动得厉害。
“宋况野……”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没说话,只是弯腰去捡碎片,指尖被割得更深,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他却像感觉不到疼。
周时羽不知何时站在咖啡馆门口,远远地看着,没敢靠近。
“别捡了。” 周牧清走过去,想拉他的手却被甩开。
“不用你假好心。”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在转身时,脚步踉跄了下。
周牧清看着他坐进黑色宾利,车尾灯很快消失在街角,像颗坠入深渊的星。她蹲下身,捡起片最大的玻璃碎片,边缘锋利得能割破皮肤,映出张苍白的脸。
原来有些伤口,不管过多少年,还是一碰就疼。
原来有些误会,就像藤蔓,在她和他之间缠了又缠,越勒越紧。
凌晨一点,周牧清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屏幕亮着 “宋况野” 三个字,在漆黑的房间里格外刺眼。
她盯着那个名字,指尖悬在接听键上,迟迟没落下。
白天的画面在脑海里回放 —— 他冷笑的脸,攥紧的拳头,滴血的指尖,还有那句像冰锥的 “换口味了”。
手机响到自动挂断,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又亮了起来,还是他。
周牧清按下静音,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却再也睡不着。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在窗台上打着旋,像谁在低声呜咽。
她想起大学时,每次吵架后,他都会在凌晨打来电话,响三声就挂,那是他们的暗号,意思是 “我错了,但我不好意思说”。
有次她故意不回,第二天发现宿舍楼下摆着排向日葵,每朵花盘上都贴着张便利贴,写着 “别生气了”“我给你买了奶茶”“晚上的演唱会票我买好了”,最后一张画着个哭脸,写着 “再不理我我就哭了”。
那时的阳光很好,他站在花后面,穿着白色 T 恤,耳尖红得像樱桃,看见她时,笑得比向日葵还灿烂。
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了第三次,然后彻底安静下来。
周牧清翻了个身,摸到枕头底下的湿痕,才发现自己哭了。
项目例会开得像场无声的葬礼。
宋况野坐在主位,黑色衬衫的袖口扣得严严实实,遮住了昨天的伤口。他的脸色很沉,从开会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只有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慢得像在倒计时。
周牧清汇报预算时,声音有些发紧,说到 “市场推广计划需与宋氏投资部对接”,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顿了顿。
“不必。” 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让周逸对接。”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周逸想打圆场:“宋总,牧清对项目细节更……”
“我说,让周逸对接。” 宋况野抬眼,目光扫过周牧清,带着种刻意的疏离,“周经理最近似乎很忙,还是专注于内部协调吧。”
周牧清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她眼眶发红。她知道,这是他的惩罚,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们之间除了工作,再无其他。
散会时,她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文件,想等他先走,却被他堵在门口。
“晚上有空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关于宋时羽的合作意向,我觉得……”
“宋总。” 周牧清打断他,抬头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工作的事,让周逸跟您对接。私事……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她侧身想从他身边挤过去,却被他按在墙上。
走廊的监控摄像头在头顶闪烁,他的动作不算亲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周牧清,”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别逼我。”
“是你在逼我。” 她别过脸,看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宋况野,我们这样,有意思吗?”
他的指尖猛地松开,像是被烫到。
周牧清趁机推开他,快步走向电梯,按下按钮时,指尖还在发颤。她没回头,却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生疼。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看见自己映在金属门上的脸,苍白得像张纸。
宋时羽的电话打来时,周牧清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牧清,” 他的声音很轻,“合作的事,我让助理跟周逸对接吧。”
周牧清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为什么?”
“那天……” 他犹豫了下,“我不该约你单独见面。宋况野的脾气,我还是了解的。”
她想起大学时,宋时羽总爱逗宋况野,说 “你女朋友给我讲题比给你讲耐心多了”,每次都被宋况野追着打,却在他转身时,偷偷对她说 “他就是嘴硬,其实紧张得要命”。
“跟你没关系。” 周牧清的声音很淡,“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我知道。” 宋时羽笑了笑,“但我不想因为工作影响你们…… 复合?”
“我们没……”
“没复合,却比复合还纠缠。” 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牧清,你们俩啊,就像拧在一起的绳,谁也离不开谁。”
挂了电话,周牧清走到窗边,看见楼下的宋时羽正钻进车里,车身上的倒影里,宋况野的黑色宾利停在街角,像头蛰伏的猛兽。
她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发闷。
原来有些纠缠,是命中注定。
原来有些误会,是为了让彼此更清楚,藏在倔强和冷漠底下的,是从未熄灭的在意。
深夜的雨敲打着落地窗,像首没尽头的催眠曲。
周牧清被手机提示音吵醒,是宋况野发来的消息,只有张照片 ——
照片里是个白色的药盒,放在黑色的办公桌上,旁边压着张便签,上面用红笔写着 “伤口别碰水”,字迹龙飞凤舞,和大学时改她作业的笔迹一模一样。
下面跟着一行字:
“明天项目对接会,穿厚点,降温了。”
周牧清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下去,映出她泛红的眼眶。
她想起白天他袖口的血迹,想起他砸碎玻璃杯时的愤怒,想起他转身时踉跄的脚步。
原来所有的冷漠和刺,都是他掩饰在意的方式。
窗外的雨还在下,像在为这场迟来的信号,奏响温柔的序曲。周牧清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终于打下一行字:
“你的手,没事了吗?”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仿佛能看见宋况野收到消息时,耳尖发红的样子,像当年在图书馆门口,把向日葵递给她的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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