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楼张灯结彩,五座楼阁飞桥相连,珠帘绣幕在夜风中轻晃,如天上明珠落人间。
二楼的气氛热烈,骰子、牌/九等博/彩应有尽有,下注声此起彼伏,远远便能瞧见身着紫袍的顾愁被人拥簇,锦衣华服映着烛光,众人谈笑风生。
苏嘉言的注意力一直落在四周,此处虽不是顶楼,但走进的刹那,难免身临前世,略有一丝不安,但很快就被笑声打破了。
原来是顾愁发现他们,负手上前,歪了下脑袋,目光落在后方不语的苏嘉言身上。
“有稀客。”他说话的语调懒懒的,姿态轻松,一副烟花客的潇洒样,“原来是辛夷。”
叫得那样亲切,倒是让围观的众人好奇,以为他们相熟,不免对苏嘉言多了几分打量。
苏嘉言未料他还记得自己,想装作若无其事怕是难了,索性走上前作揖,“承蒙济王殿下恩赐,方能一睹美酒真容。”
顾愁目不转睛欣赏着他的相貌,这次看得仔细,发现这皮肤当真细腻白皙,和上好的羊脂玉似的,让人好奇触碰的感觉。
念头一闪而过,然后作请姿,颇有风度邀人入席,“千秋绝色,悦目佳人,你能来,乃本王之幸。”
苏嘉言回礼,两人随后走了进去。
被晾在一旁的苏子绒目光追随他们,见哥哥毫不怯场,松口气的同时,又多了几分仰慕,双眼亮晶晶看哥哥游走其中。
直到回过神来,欲跟上脚步,竟发觉身侧的陈鸣不见动静,全神贯注望着远处,像木头似的。
“陈兄。”他拍了拍陈鸣的肩膀,“你在发什么呆?”
陈鸣惊得转头,生怕被发现盯着苏嘉言看,无措笑笑说:“没、没,就是有些走神。”
苏子绒以为他对博/彩感兴趣,没想到书呆子也会喜欢玩乐,兴奋说道:“走啊,带你进去摸一手,看看今日运气如何。”
陈鸣叹口气,无奈笑着入席。
数个案几并列,中央有一坛封存多年的老酿,泥封未启,酒香悄然弥漫四周,引得酒鬼频频侧目,有人好奇谁会得到彩头,有人则在静候吉时开坛。
此地空间有限,只能玩些樗蒲牌/九,若是在马球会上,花样自然多些。
苏嘉言对博/彩不精通,前世除了杀人,其余都不曾钻研过。
今生跟着丁老,倒是学会了做点心,眼下被顾愁带进了博/彩会,鎏金博局上堆着成串铜钱,看得叫人眼花缭乱。兜兜转转走了一圈,最后也只是看懂规则,要说玩,只怕更看运气了。
有好事者瞧他相貌不凡,又有济王相伴左右,故而起哄邀人下注。
苏嘉言推辞数次,奈何有人过于热情,话锋一转,追问他会玩什么,大伙儿愿意陪玩。
几番招架不下,最终才说:“会一点骰子。”
顾愁偏头看他,似觉得有意思,对身边的侍从抬了抬手,“本王叫人去取骰子,绝不让你败兴而归。”
安排的动作迅速,不到片刻,骰子局设于美酒前,不少看客已前来围观,猜测济王要把彩头送给这位侯府嫡孙了。
顾愁认为苏嘉言谦虚,必有深藏不露的绝招,谁知看了几局后,面露灰败。
原来苏嘉言说会一点,真的就只会一点。
慢慢的,筹码捉襟见肘,都快被输光了,还谈什么彩头!
对手偶尔客气安慰两句,其他人跟着捧哏,想拍马屁都拍得不堪,惹人大笑。
反观苏嘉言若无其事,完全不受影响,若非技术过烂,大家有目共睹,都怀疑是位高深莫测的老手了。
唉,都被美貌骗了。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苏嘉言还在琢磨如何赢,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抬头看去,见顾愁挑了挑眉。
顾愁站在身后,俯身撑着椅子扶手,以一个圈起的姿势将人笼罩身前,成为苏嘉言本场赌局里最大的靠山。
“看来,想把彩头给你这件事,颇有难度了。”他俯下身,颇有侵略性的姿势,低头在耳边说,“我略懂一些,不如给个机会,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两人的距离很近,似窃窃私语,令众人好奇在商讨什么战术。
苏嘉言微微侧目,捕捉到他眼中的调侃,明白这是胜券在握,便也不扫兴,轻声说:“是我的荣幸。”
顾愁明知他对彩头毫无**,却仍旧想博得美人一笑。
赌局再起,庄家高捧珐琅骰盆,转动盆底,清脆声响引来注目,“诸位且看这四枚象牙骰。”
苏嘉言刚执起骰子,手背被一只大掌覆上。
指尖交叠,体温冰凉。
顾愁触摸到些许粗粝,猜想是他常年练武所致。
摩擦骰子片刻,忽握紧他的手,倏地将骰子抛向空中。
但见四粒骰子在空中翻滚,落下时竟稳稳叠成“一”字,最顶端的红四点正对天花的灯笼,顿时夺人视线。
庄家先是愕然,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人群中听见高声惊呼一声:“是满园春!”
然后听见庄家重复,“是、是满园春——”
按“除红谱”规矩,四红四点为最高彩,需赏十帖。
苏嘉言看这架势,想起前世传闻顾愁深谙骰子之术,却从未在公开场合显露。眼下一见,倒是大开眼界,果然无风不起浪。
但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忽地想起顾衔止,前世传闻的阎王,今生却是君子做派,为何会有如此反差?
到底是谣言,还是伪善?
这场对局周围挤满了人,个个伸长脖子看去,毫无心思继续手里的赌局。
这样好的开头,顾愁却说:“且慢,这局要赌双倍。”
说话间,从腰间解下一把折扇押上。
烛光下的铁扇见冷光闪烁,其扇骨精雕细琢,扇面更是巧夺天工,有人看出这是传闻中御赐的乌金铁扇。
刹时间,这件御赐品吸引看客垂涎欲滴。
习武之人难改追求武器的喜好,苏嘉言也不例外。
一直耳闻此物,相传是皇帝为了让这群皇子对习武感兴趣,命工匠打造各种兵器当玩具。
他在东宫见过不少,唯独这把乌金铁扇从未遇见,原来是在顾愁身上。
赌局上,对手原是汴京赌坊的大东家,见状额头已沁出冷汗。碍于天家身份尊贵,只能咬牙掷出六枚骰子,五红一白在盆中乱跳,最终定格为“五红带幺”。
人群刚要喝彩,却见顾愁握着苏嘉言的手随意一挥,六枚骰子竟齐齐立起,六面皆红!
“浑江龙!”庄家喊破嗓子了,“彩头!彩头是——”
他刚要高喊“济王殿下”,结果被顾愁扫了眼,识趣改口喊道:“苏公子夺得彩头!”
对手摇头叹气,那一腔的胜负欲全部化作灰烬。
苏子绒见哥哥胜利了,奔奔跳跳走向那坛老酿,得了准允后,立即拍开泥封,酒香混着檀香弥漫整楼。
顾愁却未看他们一眼,因为握住的手猝不及防抽离,抓都抓不住。
苏嘉言取出帕子,漫不经心擦手。
那疏冷的模样,真真是叫人可望不可及。
顾愁见状也不恼,反倒觉得更有趣了。
接过庄家双手奉还的乌金铁扇,垂头看向苏嘉言,用扇子挑起他的下颌,调戏道:“算上上回秦风馆,已是两次相助,难道你我还只是泛泛之交吗?”
苏嘉言搭着眼帘,听他提及秦风馆之事,回想在官衙用他来作证,才保住苏子绒和陈鸣平安,的确是相助过。
他问心无愧说:“殿下消息灵通,应该清楚我是实话实说,若算给殿下做功劳,会不会轻贱了殿下尊贵?”
顾愁正想回话,哪知他不给机会,对**的手段视若无睹,动作迅疾取走下颌的扇子把玩,话锋一转,续道:“不知这乌金铁扇算谁的?”
顾愁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想他果然对兵器感兴趣,但似乎也只对兵器感兴趣,随后支起身,满脸无奈说道:“当然归你了。”
语气里带着挫败,毕竟从来没被拒绝过,多了挑战的同时,更添几分无力。
有点难搞啊。
好像能理解顾衔止了。
苏嘉言展开扇子慢慢扇动,扇面单薄,手感轻盈,合拢时可抵挡刀剑,展开时可作护盾,攻防兼备,的确是上好的兵器。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铁扇上,顾愁的注意力则落在他的身上。
不得不说,刚才苏嘉言扇扇子那两下,慢悠悠的,清疏雅逸,明明是动人的,却像触不可及的利器,充斥危险。
求而不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很快酒香灌入鼻息,苏嘉言转眼看去,见众人对美酒连连称赞,收回目光时,对顾愁道:“难为殿下这般煞费苦心了。”
顾愁坦然说:“我爱美人,不爱江山,你明白我就好。”
沉默相视片刻,苏嘉言觉得他话中有话,但毕竟不相熟,所以懒得深究,遂转移话题道:“我想喝酒了。”
顾愁展颜再作请姿,“恭候已久。”
美酒斟满,玉杯相碰,仰头畅饮,搁置漆盘后,东宫的龙床上传来不堪的声响。
一炷香过去,顾驰枫和薛敏易再次结束这场鏖战,迟迟不舍分离,换了个姿势相拥,等再起之势。
热火朝天时,忽见侍卫自行至内室,于烈日当空图纹屏风前止步,充耳不闻内殿声响,一心禀报道:“殿下,前去乾芳斋的马车已备好。”
这是给薛敏易备的马车,每逢借送点心的由头来苟且完,都会命人备车回乾芳斋,偏不肯在东宫逗留,将顾驰枫的胃口吊足,欲罢不能。
床幔的身影顿了顿,薛敏易声音颤抖说:“退下吧。”
侍卫消失后,顾驰枫掐着他的腰,很是不悦,沙哑道:“做什么非要回那破地儿?”
薛敏易也不愿意,但想到和牙人签的生死买卖,不得不拒绝他,“殿下若想我,可来乾芳斋找我呀。”
顾驰枫岂非不想,可他现在还在禁足,一举一动都被盯得紧,这会儿有个**的货色在,整日吊着胃口,吃不饱留不住,想玩的东西也没使上,生怕给人玩死了,这才耐着性子周旋。
“这段时日抽不开身。”顾驰枫要面子,断不会坦言被禁足一事,“不如今夜你留下,本宫命人给你备料,你把点心做好,本宫命人将点心送过去,也省得你跑一趟。”
正打算叫苏嘉言来出谋划策,赶紧将这禁足解掉,好出宫去透透气。
薛敏易经不住他的折腾,磨蹭半晌只好答应过几日留下。
顾驰枫这才开心,心想是时候用些玩物试试了,说罢两人翻身再起风云。
不料,被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顾驰枫眼看发怒。
侍卫跪下喊道:“殿下!大事不好了!宫里来报,说济王在繁楼遇刺了!”
谢谢阅读和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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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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