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在离席时出现。
彼时众人仍在酬酢,因美酒牵肠,不少人贪杯,皆有几分醉意,就连苏嘉言这等不沾酒水之人,浅尝后也发自内心觉得好喝。
奈何不胜酒力,两杯已是极限,无论他人如何阿谀奉承,也克制着不喝,趁着还清醒,打算带着醉醺醺的苏子绒离开。
谁知刺客突然从四周冲出,高朋满座的酒宴顿时化作屠宰场,醉酒的京贵受伤后马上清醒,意识到这不是梦,是真的见血了,不多会儿,尖叫声和哀嚎声充斥耳畔。
苏嘉言注意到刺客冲着顾愁去,有暗卫出现抵挡,为主子争取退路。
周遭一片混乱,陈鸣一介书生,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够打。苏子绒会些皮毛,但席间喝得多,动起手来就跟打醉拳似的,没两下就把自己撂倒在地,幸好陈鸣讲义气,把人护在身后。
苏嘉言微微闪身躲过刺客,直奔陈鸣的方向去,恰好陈鸣用椅子挡住适才的刀剑,两人对视,立即意会带走苏子绒。
谁知一抹寒芒自余光而来,陈鸣转身看去,刀锋已逼至跟前,束手无策之际,心脏加快,决定先护好友安危。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铮鸣震得头皮发麻,刹那间,苏嘉言的背影惊现眼前,乌金铁扇格挡了刺客劈下的刀锋,
“言兄!”陈鸣惊诧他的出现,心生担忧,“你快走!子绒交给我便好!”
苏嘉言侧着脸下令,“躲开,我来开路。”
陈鸣愣住,平日见惯他云淡风轻,偶尔还会带点狡黠的模样。此时此刻,别来的侧脸冷冽,安全感扑面而来,一瞬间击中心脏。
乌金铁扇在苏嘉言的指间绽开,扇骨如刃,生生斩断刺客双手,游刃有余折扇,抹破刺客喉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陈鸣看傻了眼,一下子挪不开双腿,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从前听苏子绒谈及兄长,扬言本事可称天下第一人。但数次相见,苏嘉言皆是清癯俊逸,如何看都不像杀人不眨眼的高手。
然而,苏嘉言现在面对三名刺客同时扑来,竟能轻易旋身避开刀锋,用铁扇沿第一人咽喉轻抹,血珠甚至溅染了扇面,偏偏未沾他半片衣角。
苏子绒说得都是真的!
苏嘉言只想开路离开,并不打算施展内力,但逐渐发现刺客连绵不断,即使武功不高,也能将人缠得脱不开身。
最厌恶的持久战出现了。
回首瞥了眼身后,发现苏子绒已酒醒了许多,能和陈鸣共同抗敌,倒是件令人欣慰的事。
许是察觉目光,苏子绒心有灵犀看去,双眼泪汪汪,像小狗似的,“哥哥!救救!”
刚说完,又有刺客冲来,好在他手里握着桌腿,蹲下身躲开横扫的刀剑,起身往刺客后脑勺一敲,再次喜提一记人头,然后继续朝哥哥呼救。
“......”
这不是能打能杀吗?
苏嘉言瞥了眼顾愁,那边正打得不可开交,这群刺客鏖战这么久了,连个人都杀不死。
不少人的体力禁不起消耗,渐渐倒在刺客剑下,就连陈鸣也快到极限了。
苏子绒扶着好友,强行朝哥哥而去,三人眼看汇合,有箭矢忽地破空而来。
苏嘉言回身躲开,那箭矢从他们之间穿过,刺中顾愁的暗卫。
“此地不宜久留。”苏嘉言冷声说,“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言罢,扇面开合间血线纷飞,他踏着刺客的残影游走,乌金铁扇流转其间,如毒蛇吐信,断去追杀的刺客之命。
下一刻,内息猛然翻涌,眉峰骤拧,暗暗攥紧折扇,脸色褪作苍白,额角渗出细汗,嘴唇紧抿,似在隐忍着什么。
不对,明明没有使用内力,为何内息紊乱,有毒发之势?
苏子绒见他面色不对,将陈鸣交给逃跑的京贵,捡起地上的长剑,不知哪来的力气,刺向偷袭哥哥的刺客,朝苏嘉言伸手,“哥哥,我们走!”
倏忽间,有人踢向他,本就重心不稳的身子被人踹飞,撞破栅栏坠下高楼。
“子绒!”苏嘉言催动内力,扑去抓他的手臂,“抓紧我!”
“哥哥!”
楼沿碎屑簌簌坠落,苏嘉言的五指如铁钳,死死扣住苏子绒的手腕,额角青筋暴起,用力将人往回拽。
寒风在耳畔炸开,苏子绒衣袖猎猎翻飞,腰腹紧绷,瓦碎从衣摆擦过。
他瞳孔震颤,害怕喊道:“哥哥我怕死!哥哥!”
苏嘉言无法回应他,只能靠着残破的栅栏稳住身形,双眸闪过朦胧,喉间泛起的腥甜被生生咽回,不敢有丝毫松懈。
要毒发了。
念头方闪过,喉间一热,鲜血从紧抿的嘴角溢出,剧烈的刺痛使得手掌脱力,有瞬间的失控,导致苏子绒的手滑落一截。
他快速握紧,口中的鲜血藏不住,从口鼻流了出来。
苏子绒惊叫过后,发现哥哥吐血了,顿时崩溃,“哥!哥!你流血了!你怎么了!”
苏嘉言费力摇头,咬牙说:“我会救你的!你给我挺住,苏子绒!”
可是看到他这副样子,苏子绒哪还顾得上自己,他低头看了眼远不可及的地面,又慌张又愧疚,抬头喊道:“哥,别管我了呜呜,若我死了,下辈子还要你做我哥哥!你告诉母亲,就说孩儿不孝,下辈子还要孝顺她!”
“闭嘴!”苏嘉言打断他的话,挣扎间发现楼下停了架马车,官兵紧随其后冲进繁楼,“别说胡话,别害怕。”
苏子绒闭着眼硬撑,眼泪没停过,小声呜咽,可怜兮兮。
苏嘉言不知如何安慰人,但这一刻,他既不想苏子绒有负担,也想说句真心话。
“有哥在,阎王都不能拿你怎么办。”
一道力气蓦地出现,先是圈禁苏嘉言的腰,后又握住手臂提起,苏子绒失重的身体摇晃两下,睁开眼一看,恐惧化作惊喜,大叫道:“王爷——救——”
苏嘉言嗅到那股清冽的气息,就在身后紧紧贴着,生怕他被拖下去。
直到苏子绒被救起,顿时踉跄跌落在地,仍不忘挪着发软的四肢扑向哥哥。
可爬到一半,发现顾衔止抬眸看来,动作一滞。
刚才刹那,他明明看到顾衔止眼中覆了寒霜,又在垂眸看向哥哥时消失殆尽。
苏嘉言瘫倒在地,明明浑身不适,却能硬撑着起身,猛地抓住栅栏扶手,巡睃一圈四周,发现危险接触后,才敢卸下防备看向顾衔止。
咽下喉间反涌的鲜血,眼中透着警惕,声音沙哑道:“多谢王爷。”
毒血浸喉,靠着意志撑起残躯,冷汗浸透玄色锦袍,羽睫下的眼神冷漠无情,不见半分感激。
顾衔止注视着他,扫过搀扶栅栏的那只手,垂落的袖口微微颤抖,白皙的手背见绷起的青筋,指节因死扣铁栏而泛白,逞强站着,像一颗摇摇欲坠的小白杨。
他轻轻应了声,然后问:“想和我一起走吗?”
没有循循善诱,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温和地询问。
苏嘉言浑身紧绷,想走,可担心一旦放松,就会彻底倒下,哪怕意识渐渐模糊,也想再撑会儿。
他不想再一次被人从繁楼带走。
不想再被顾衔止关在冰室了。
“想。”他想取下腰牌咬着,但稍微一动,疼痛牵一发动全身,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想自己走。”
尽管如此,面前还是出现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掌,稳稳悬停空中,等着他的回应。
很显然,顾衔止还是想把他带走。
苏嘉言开始分不清前世今生,意识眼前人是顾衔止,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
紧握栅栏的手渐渐松开,欲动手时骤然坠落,清癯的身子朝前倒去,瞬间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使力抬首,朦胧的双眼中,只有顾衔止的轮廓。
恍惚间,好像在这双深邃温和的眼底看见复杂。
但他已无力看清了。
“顾衔止。”他无声唤道,咽下喉间欲涌上的血,“.......我想回家,别关我进冰室,那里好冷。”
顾衔止眸光闪动,一抹情绪淌过心头。
伸手轻掰怀里的脸颊,苍白无色,唇面发紫,鲜血掺杂一丝黑色,又是中毒之状,顿时想起道观那夜,也是这么遍体鳞伤。
这孩子太辛苦了。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看见苏嘉言动了动嘴唇,似梦呓。
“顾衔止,我在救自己。”
短促的瞬间,顾衔止眸光蹙闪,终究没说什么,无声擦去他嘴角的鲜血,拦腰抱起。
“辛夷。”他轻声道,“若是疼,别忍着。”
苏嘉言攥着他的衣袍,感觉身体被千万银针刺着,前胸后背连着一起疼,四肢百骸麻木无力,紧咬牙关,往他怀里用力钻。
“我冷。”
好冷,他好冷。
马车延长而去,鹤氅裹着怀里人,却仍止不住身子的哆嗦。
顾衔止挪暖炉至跟前,让他们离热源更近些,但仍然无法缓解怀里人的痛楚。
恍然间,叼玉佩的样子浮现脑海。
他屈起手指,挤开苏嘉言的嘴唇,低声道:“乖,张嘴。”
紧接着,他的手臂倏地绷紧。
车厢逐渐沉默,马车朝侯府疾驰。
谢谢阅读和支持。
明天不更,工作日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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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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