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听了，不由有些惊讶。
起初，他以为这当真是魏太尉想出的弥补之法，不过是由让女儿亲自出面罢了。
但是自她说出“断了关系”几个字……他便是再愚钝也能听出来，这主意恐怕是魏小姐自作主张的臆想。
她的眉宇之间隐藏着极深的倨傲。
竟不觉得自己在求和，而是纡尊降贵的恩赐似的。
霍骁许久没见到这种人，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跟随的亲卫也有几个笑出了声。
魏如萱的面上飞快闪过一丝恼怒，又被强行压下。
她咬了咬牙道：“非是不准许你纳妾，只是与那女帝不行。另外，择妾的人选也要经过我的同意，这可不算难罢？”
霍骁没接话，对她身后的男子朗然一笑，凛然道：“魏太尉，这便是您今日道歉的诚意么？”
魏哲只听到了女儿的半截话，面皮已然涨成紫色、闻言，那紫中又泛起一丝青。
这个孽障女儿在讲什么胡话！
女儿在外、尤其是他又怕又恨的外人面前丢了脸。面对着霍骁略冷的揶揄神色，他只觉平生之中，从未如此羞窘过。
“孽障！你在讲什么胡话？娶妻纳妾，这些可是你一个闺阁女子可说的？”他大喝道。
见假传父亲之名被戳破，魏如萱面皮登时挂不住，转瞬暗了下去。
她也看明白了，这个霍骁根本就是不识好歹，从没正眼考虑过她的话！
她一个赌气，闪身便冲了出去。
“哎——”魏哲拦了一下没拦住。
几息之后，通幽小径中只余他和霍骁等人。
霍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来关于道歉补偿一事，太尉府还需要多加商榷才是。”
“小女生性顽皮，被家里人宠惯了，方才说的话还请不要放在心上。”魏哲低声下气，言语中有些恳求的意味。
若是他一个嘴漏说出去……
他魏氏一族的女儿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找到合意的夫家了。
霍骁听出了他话中未竟之意，“太尉放心，霍某不是嘴大之人。”
“只是令媛挑拨我与陛下之关系，身为忠臣，无论如何不能不说。相信魏大人一片忠心，也定能体谅罢。”
“……是，将军高义，正当如此。”
魏哲心下发冷——
霍骁摆明了要在陛下面前上他的眼药，要寒心陛下的心啊。
“那便等太尉与附中人商量好了，霍某再登门不迟。”
他向身后人一招手，不再看魏哲的脸色，径自离去了。
而魏哲看向他的背影，活似被人打了一拳，含着血水的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咽。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出了府之后霍骁一改面上的冷淡揶揄，唇角勾起一个略带奇异的笑。
冷嘲之后，对方明明满腹怒火却不能还嘴的憋屈模样，他爱看极了。
一行人出了魏府之后一路北行至大街上，身亲卫中有不少都被叫卖之声吸引、左顾右盼起来。
霍骁见天色还早，便慈悲了一回：“都随意去看看，巳时一刻准时去城门。”
亲卫纷纷露出喜色，领命而散。
幸而他们今日未着甲胄，散入人群之中便如盐入水。不然，势必免不了一番骚乱的。
霍骁顿了顿，自己也向前一步，踏入了闹市之中。
今日许是个赶集的日子，街上行人如织，霍骁身处其间几乎是被推着向前走。
夹道上有不少摊贩小铺子，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来回逡巡，很快锁定了一物。
“此刀价值几何？”霍骁拿起一柄短刀，在手中掂了掂。
此刀由生铁锻成，分量不轻。刀柄之上雕刻着一些古朴的花纹，揭开刀鞘，雪白的锐刃散淡淡生光。
那摊铺主人是个孔武有力的男子。他笑了下：“客人真是好眼光，此刀也有个几十年历史，锋利不减、吹发可断。别的不收，只收您五贯铜钱。”
霍骁说：“太贵了。”
摊主被砍价也不恼：“客人这就说笑啦。您瞧着也是习武之人，不会不识货罢？这刀极其锋利，最开始可是我请出来杀羌兵用的，这不是没用上，才放出来卖嘛？”
霍骁起先还含笑听着，听到后来，手指拢成拳头，唇角也泛起冷意。
他顿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掏出的纹银塞给店主。
“客人豪横！”摊主并未发现端倪。
他接了银子之后，喜滋滋地将刀递到霍骁手里，又在铺子上随手抓了一下：“我家婆娘没事儿打的几个络子，不值钱，送给客人当个添头。”
那人实在热情，霍骁无法，只得把络子接下塞入怀中。
行人往来推搡、拥挤之极。又兼发生了此事，他又随便看了看便回了宫门。
腰间一把刀擅闯宫禁，本应该被当作包藏祸心之人，当场拿下的。
奈何现在守门者皆是羌军，他不仅顺顺利利地进了门，一路上还听见不少兵丁向他打招呼：“将军！”
走到太初殿门口，却没想到，在门口遇见了乐不易。
他直挺挺立于檐下，正与一个侍女说些什么。
霍骁认了出来，那侍女面容沉静，仿佛是贴身服侍江止盈的一位侍女，名叫馥枝。
两人说得认真，一时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霍骁看了一眼，也不在意，长驱直入了小花厅中。
果然，江止盈正半躺在一个贵妃榻之上，手上执一本书。乌发不似平时盘成发髻，而是如云如缎、垂垂坠坠地散在一处，发梢带着点水痕。
她方才濯了头发。
许是发梢滴了些茉莉香露，与她身上自带的幽冷之香相合，变成一味极好闻的清芬。
江止盈见人来了，连忙将手中的书一扣，头微微一偏，就见霍骁大步向她走来。
“今日在街上偶得了一样东西，给你拿去玩玩。”霍骁说。
他往怀中一掏，竟然掏了个空。
怀中空空如也，那络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多半是街上不知道被谁挤掉了。
江止盈一怔，正要望过来。
一言既出，又无物可送。情急之下，霍骁干脆解了腰间那把佩刀，递到江止盈手中。
江止盈疑惑地接过，打开刀鞘之后，险些被雪白的锐刃晃了眼。
“你送我刀干什么？”
霍骁：当然是为了以后捅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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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罗敷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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