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霍骁面色冷硬，半晌不自在地吐出一句：“给你防身。”
江止盈虽是疑惑，但还是把刀接过了。
她方才粗略地扫了一眼，这刀花纹古朴，刀刃锋利，又能被霍骁看上，定然便非凡品。
宫中有内造之物，但是绝不包括兵器，江止盈正想法子弄到些防身之物，霍骁就给她送来了。
“那就多谢将军好意。”
从今以后，她大可以将此刀大方挂在身上。
虽然送刀并非本意，但霍骁抿紧的嘴唇还是松缓了一分。
随后，他想到太尉府中发生之事，目光有了一丝游移。
虽然威胁太尉时扬言要在江止盈面前告黑状，但是事到临头却颇有些犹豫。
霍骁能看出，江止盈对魏哲是十分信任的。
毕竟救命之恩在前，她的帝位又多半与太尉的支持有关，可以说一颗心完全向着太尉。
从利益的角度，他应当做的是把江止盈从魏哲的人变成向着自己的人，但是不知为何，欲开口时，心中竟然浮现起一丝诡异的不忍。
魏小姐不过脑子的蠢话，没必要拿来伤小姑娘的心。
张了张口，终是作罢。
“……”
霍骁乍然想起，这是自己第二次对江止盈心软。
心绪如不平之波拂过湖面，他极力将之拂去，也到底留下了一丝涟漪。
江止盈见他脸色不豫，以为霍骁在太尉府触了霉头。
她本想问一句“宋矜如何了”，但是顾忌避嫌终究没有问出口。
-
朝会之上，魏哲从来都是低眉敛目，这次却不知为何，颇有些踯躅难安。
江止盈离他不远，自然察觉了这等变化。
她先是不解，随后很快猜测……魏哲这般作态，是不是……与宋矜那事有关？
昨夜霍骁对此事闭口不谈，她并不清楚内情。
但是，他分明是不豫的，看起来似乎在谈判上并不顺利。
但是今日，魏哲怎么也看起来不像赢了谈判呢？
难不成，他们昨日两败俱伤了么？
她并不知昨日魏如萱之事，此女的神来一笔将两人间和平谈判的氛围搅碎了个彻底。
想了半天，江止盈仍是没明白个中关窍。她决意在下朝之后，从霍骁那再探一探口风。
而殿陛之下的魏哲，则满心怨涩。
昨日他便猜到了霍骁的意思，要保宋矜，就只能拿军队来交换。只是削减军权，换帅也是削、裁军也是削。当中迂回谈判的可能性不小。
但是被女儿一搅和，他就只能在朝堂上开诚布公地向霍骁表达诚意了。
魏哲口中不由得发苦。
待众人一一发言完毕的时刻，他向前走上一步：“臣——有事启奏。”
“太尉请说。”江止盈轻轻抬手，示意他起身。
“臣之大半府兵，随臣征战良久……”
魏哲缓缓吐出这句话之时，朝中不少人察觉了些不对劲，不由得脸色一变。
这等总结之语，和乞骸骨的上疏何其相似。
莫非……
“……年岁渐长，臣不忍见他们孑孓一身，无着无落，还请陛下圣恩广泽，悯之恤之，使他们卸甲归田才是。”
龙椅上的江止盈，瞳孔也微微一缩。
魏哲粉饰得再好听，话中的意思也只有一个。
——他要主动裁军了。
而且裁的不是冗兵，而是唯一掌握在洛都中的、唯一能保护洛都的太尉府兵身上。
此时，毋论是谁，目光皆齐刷刷看向了……
霍骁。
太尉莫名其妙地裁兵，怎么看都是羌人在当中搞了鬼！
霍骁冷哼一声：“诸君看我作甚。”
分明是宋矜自作聪明，而魏哲也在群臣百姓与宋矜之间保了后者。
江止盈恰在这时问道：“不知府兵中年长无妻者有多少？”这便是委婉地探听裁军人数了。
殿中猛然一静，群臣们都竖起耳朵，凝声细听。
若是百十人，尚可接受。若是三二百，便有些危了。
魏哲咬牙：“约莫有五百人众。”
群臣顿时哗然，心中发寒。
府兵不过千人之众，已经远远少于羌兵。五百人！岂不是又折去了一半！
然而他们再哗然也无济于事，兵权是掌在魏哲手里的，他有说一不二的权力。
霍骁在旁边火上浇油道：“霍某也没意见。待会就拟旨罢。”
这个交代，他还算满意。
如果府兵只有五百，那么百人众的羌兵完全可以以一当五，杀得不相上下，而不必担心突围。
了却了这桩事，众人皆有些恹恹，朝堂的议事眼见着快进行不下去了。
司礼内侍高喊：“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众人正要如潮水中般散去，一个礼部的官员突然逆流上前了一步。
“臣有本启奏。”
“先帝诞辰将近，陛下身为人君理当敬天法祖、主持祭祀一事。”
江止盈微微一顿，立刻看向了霍骁。
孝节便是因他之故废止，不知他现在听了这个人的启奏，心中又作何感想。
见龙椅上的女帝不搭腔，那人更上前一步，神情略有激动：“先帝诞辰，事关重大，理应重视。不仅百官应当参加，且陛下当神作表率、与民同哀。”
“百善孝为先。不守孝节，陛下何能为天下之表率？”
话里话外之意，便是不行祭祀，她就不配当这个皇帝。
江止盈微微拧眉，她不喜欢这个人的说话方式，有种自己被绑在礼教之上的错觉。
她思量了一番，一是麻烦，二是担心触怒霍骁没好果子吃。本要拒绝之时，却见霍骁负手而立面沉如水，但是并没有明面上露出阻止之意。
那就是……默许的咯？
心中一动，江止盈便敛了神色，点了点头：“你说得在理。为帝者是应当做出表率。”
那礼部员外郎正想再组织一番言语，没想到陛下会轻易答应，顿时愣在原地，讷讷不言。
江止盈的秋水明眸中飞快有什么一闪而逝。
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已经初步掌握了宫中大小事，便把目光放向宫外。
本想私下结交一些朝臣，正愁没有门路，这个祭祀，竟然送上门来了。
有在河南的读者么！祝平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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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罗敷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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