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道子话音落下,便大步从上首掌门之位走下。步履沉缓,却如重锤敲在众人心口。
身为掌门,他本无需亲身示范。但此刻若不以身作则,天火门上下必将人心浮动,紧张与猜忌恐将恣意疯长。
厉无渡眼底掠过一丝意外的钦佩。前世她身为魔尊,与正道诸派立场敌对,是以与这位天火门掌门素无深交。今世阴差阳错得此交集,未料想这位炼器大宗师品性贵重如斯。
见班道子近前,她微抬玉手,为其开启阵法通路。
阵法应势而动,光芒层层绽开又收拢。
班道子迈入阵圈的一瞬——
“掌门——”
白玉薇心尖一缩。
数名长老亦齐声惊呼。
然而班道子踏入阵法的步伐毫无犹豫。
他稳立阵心,身形如磐石,任探测光芒越过肩背、腰侧、脉门,层层扫过。
片刻后,阵光倏然收敛,不出意料地给出结论:无邪息,无诡力,无渗染,证得这位一派之尊的清白。
众人齐松一口气,连空气都似轻快几分。
但得证清白的本人并未展眉,只平静转身,对上首尚未受检的长老沉声道:“连我亦受检,诸位更当无所回避,请吧。”
此言一出,堵住了所有可能的推拒之词。
很快,一位资历深厚的长老拱手:“掌门既率先垂范,老朽岂敢避之?便作这下一个。”
言罢,此人亦自上首走下。
他步履略显沉重却无退缩,踏入阵圈时,阵光再起,又悄然退散。
——这位长老同样通过。
随后是第二位、第三位……乃至最后一位长老迈步而来。
光芒明灭不定,复归收敛。一位又一位长老进入阵圈,阵法始终未显“锁定”之象。
直至最后一位长老退出,依旧如此。
紧张中暗含庆幸的氛围弥散开来,但没过多久便陡然僵滞,天焰平台安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个问题:
长老都过了,掌门也过了,先前的弟子们也全都过了。
那真正的目标……究竟在哪里?
有人在背后悄悄咽唾沫。
有人握紧了汗湿的掌心。
压抑的气氛中,某处终于响起了细微、胆怯的窃窃私语:
“……难道……我们宗门根本没有什么邪修?”
“可掌门和长老们都这么说啊……”
“那为什么阵法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说……那邪修已闻风逃了?根本就在外面?不在门内?”
“不好说,亦或者是——这阵法出问题了?”
不安、猜忌、动摇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
这些声音本来只是在弟子群中悄悄冒头,却随着气氛越发紧绷,逐渐汇聚成某种危险的躁动。
班道子眉头深锁,正要开口稳定局面——
结果先站出来的不是他。
而是宁长老。
只见这位淡眉长脸的长老猛地踏到阵法之前,面色铁青,火气直冲天灵盖,声音高得回荡在整座天焰平台上:
“够了!我早就说过——这两人有问题!”
他手指“唰”地指向阵心的厉无渡,咬着牙,几乎是逼视着她:
“陈舟,你是不是耍我们天火门?!你所谓的‘简化版溯源牵机阵’,根本就毫无效果!可你却借此名目,带着这小子逛了我们宝库,把材料挑了个遍!”
这一声指控,像在沉闷空气里丢下了一个炸雷。
周围弟子心头一震,脸上露出惊惧与不解。
白玉薇急得脸色都白了:“宁长老,您慎言!!”
宁长老充耳不闻,一腔怒焰再难遏制,咄咄逼人,声调更高:
“结果呢?检测良久,一无所获!连半点异动亦无!你作何解释?!”
他冷笑一声,目光锋利得像刀:“还是说——你根本不敢解释?”
“毕竟若是真的有邪修内潜我天火门,你和这白姓小子嫌疑最大!”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钉在厉无渡与百里忍冬身上。
怀疑、动摇、惊悸、震撼……种种情绪堆叠至临界点。
宁长老见群情被煽动,愈发得势不饶人,步步紧逼:
“说啊,陈舟!你可是假借布阵之名,骗取我天火门信任?只为贪图天材地宝与修行资源?!”
整个天焰平台嗡地炸起了一片微小的骚动。
但在众人视线的中央,厉无渡却依旧站得很稳。
稳得让人心底不由自主地跟着安静下来。
她垂着眼,像是在听一场无关痛痒的争吵,直到宁长老不解气地想要上前闯阵拿人时,方才抬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诸位,稍安勿躁嘛。”
她就这么轻松写意地笑着抛出了一句令整座天焰平台为之倏地一静的话:
“这不是还有一人,并未排除嫌疑吗?”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阵法中心、从头到尾都被忽略了的那个人——
孔长老。
看清她指的是谁的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像被捏住。
白玉薇愣住,宁长老皱眉,连班道子都猛地一震。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孔长老身上。
孔长老脸色微变,立刻道:“陈、陈小友……你莫要含血喷人!老夫是为了阵法才站在此处!我去过养尸地,自然沾染了些许邪气!这会影响结果,检测根本无意义!”
孔长老话音刚落,宁长老当即抢上一步:
“正是如此!再说难道不是你要求去过养尸地取材料之人在阵眼代替引物的吗?如今却又咬住他不放,是何道理?!难不成你还想把脏水往我们天火门的长老头上泼?!”
他声音愈发尖厉,几乎带着怒气攻心的颤音:“陈舟,你方才已在阵法中做了许多难辨真伪的操作。如今你一句话便要将我天火门的长老指认为邪修,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太欺人了?!”
宁长老越说越是激动,衣袖一甩,竟作势要逼近杀阵。
“我看你这是分明故意挑拨我们天火门内部生乱!借探查为名,行破坏之事!若再不住手,老夫便要——”
“宁长老!”
班道子厉声喝止。
宁长老脚步一顿,脸涨得通红,显然心里仍是一百个不服。
班道子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眉头深锁,沉沉看着厉无渡道:
“陈小友,孔师弟确实是本门苦功深厚之人,他在天火门受艺出师,担任长老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风评极佳。你若要指认他……最好给出足够让所有人心服的理由。”
周围弟子也纷纷附和道:
“孔长老怎么可能是邪修……”
“就是啊,是不是误会了……”
“他若真是邪修,我们怎么可能全无察觉……”
白玉薇也忍不住替孔长老开口:“陈道友,孔长老确实从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他人品向来端正……”
就在这一片焦急、质疑、否认声,厉无渡终于抬起了眼。
她看着班道子,轻轻笑了一下。
若是平时,那笑容清浅温和,可谓十分有礼有节,可此时她唇边的笑意之中却暗藏着令人心生不安的锋芒:
“我当然知道光凭一句话,是不可能让诸位就这么轻易去怀疑自己朝夕相处的同门的。”
“所以,我也准备好了让你们……心服口服的证据。”
下一息,她抬手一扣——
阵光轰然绽放。
孔长老面色大变,立即出手反抗,并急急转头冲着班道子求助道:“掌门!我是按您命令才去的养尸地啊,这您是知道的,难道要因此让我蒙受不白之冤吗?!”
班道子自然没打算坐视不管,但就在他要出手阻止陈舟之时。
“班掌门,切勿插手!”
厉无渡扬声打断了他的动作,旋即伸手一指,只见道道阵光竟不像先前只是扫过众人身体那般温和无害,而是化作一道道炽白的锁链,将阵眼处的孔长老牢牢禁锢在了其中。
“孔长老,”她意味深长地对阵中人道,“你急着求救干什么?若只是沾染了邪物气息,那阵法也就只是会检测出来异象罢了,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除非,你是做贼心虚,生怕溯源牵机阵探出更多的东西!”
话音落下,宁长老的余怒、班道子的维护、所有人的质疑,全在那一瞬间被定格在脸上。
天火门众弟子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察觉到不对,心里逐渐犯起嘀咕来。
孔长老呼吸一滞。
厉无渡看着他,眼波沉静,唇角却微微扬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玩味与森寒:“不过你放心吧,你所担心的东西,仅凭这阵法,是探不出来的。”
众人愣住。
孔长老瞳孔微缩,面上愤怒的表情却天衣无缝:“无礼小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快放了我!”
厉无渡却轻笑了一声:“那可不行。”
实在看不懂陈舟到底在做什么的班道子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上前一步:“陈小友,你到底想说什么?”
厉无渡看向他和边上满脸怒火的宁长老,面上笑意丝毫未变:“宁长老的话……倒也没有完全说错,确实,阵法从头到尾都没反应,那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溯源牵机阵。”
她语调平静,像是在谈论无关紧要的天气变化,却惹得全场心脏同时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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