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忍冬也跟着眉心狠狠一跳，但与此同时，他心底竟诡异地生出一股“果然没那么简单”的熟悉感觉。
班道子陡然变色：“陈小友，你这话是——”
厉无渡继续温声解释道：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用什么溯源牵机阵——此等失传已久的上古阵法，又岂是我说会就会的？我只不过是打着其名号响亮的幌子，故意吓唬潜在暗处之人，诈一诈他罢了。”
“而果然，那人信了我的话，当真以为我能利用溯源牵机阵，通过养尸地与其之间的联系找出他是谁，当晚便按捺不住地偷偷潜出天火门，连夜赶去毁掉了养尸地。”
这番复盘听得众弟子一愣一愣的，为首的白玉薇忍不住问出了大家的心声：“既然没有溯源牵机阵，那……现在这个阵法是？”
“哦，白道友说这个啊？”厉无渡笑着看向她，缓声道，“这并非一个阵，而是经我改良后融合嵌套的多重阵法，没有名字，不过用途倒是很清晰——”
“困杀，我布下的，一直都是困杀之阵。”
她的语气像是在温柔地揭开一层覆盖在真相上的薄纸，然而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只是层层困缚的阵法之中，光芒骤然大盛，竟隐隐有由白转红之势，看着就令人心生不妙，惊得天火门弟子尽数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一下！那孔长老呢？！你又是为何要让他入阵眼？”白玉薇连忙
“这个嘛……不如让孔长老自己来解释吧。”
她侧首看向阵眼中还在勉力支绌的人，虽然孔长老面上还是那副宛若受屈的冤枉气愤模样，但厉无渡还是敏锐地从他眼底看出了一丝阴沉之意。
见状她更加满意自己这番设计所达成的效果，不由笑吟吟地对着这只被瓮捉住的鳖问道：“是不是？以为提前毁了养尸地，就能瞒天过海的孔长老？”
气氛再一次凝固到令人窒息，众人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看向了被困在阵法中的孔长老。
沐浴在所有人犹疑目光下的孔长老心底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面上却还是天衣无缝地表演着。
只见他形容刚烈地怒吼道：“陈舟！你疯了？！你说得那些根本是无稽之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如今想要指认我是邪修，可有任何证据？！”
厉无渡看着他这一副作派，并未急着与其争辩，而只是淡淡道：“孔长老，别急，你虽笃定自己手段高明，未曾留下任何痕迹和把柄，就连班掌门这等明辨事理之人都被你骗了过去，但你可曾想过……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去找过能证明你是邪修的证据，而是故意设计，要让你站在阵眼里呢？”
孔长老心底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却还要硬撑着嘴硬问道：“为何？”
厉无渡笑意更深，轻松得像在说一桩小趣事：
“因为我虽然编造了许多真真假假的东西用来迷惑你，但有一件事，从一开始，我说得就全是真的。”
“那就是，对于聚魂魔偶这种邪物的了解。”
这话一出，一直未露出破绽的孔长老瞳孔急剧缩紧。
而厉无渡眉梢微弯，一抹几乎愉悦的讥讽划过唇角：“真正成功被炼成的聚魂魔偶，可以被炼制者操控，甚至能成为以假乱真的……完美替身。”
“孔长老，若我没猜错，那夜离开天火门去毁掉养尸地的你，已经远遁千里之外了吧？如今这个返回宗门演戏的‘孔长老’，应该已换成了被成功炼制出的聚魂魔偶，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
一句话落下，全场瞬间寂静得落针可闻。
“……什么？”
“不、不可能吧……”
“聚魂魔偶……还能伪装成活人？！”
更有孔长老座下的弟子白了脸色：“完、完美替身……这岂不是说……这些日子，我们朝夕对着的是个死人？！”
此言一出，其余弟子们齐齐瞪大了眼睛，像是被什么超出认知的东西重重掴了一下，惊惧从脚底直窜到头顶，炸得所有人一阵头皮发麻。
平日自认眼毒的宁长老喉头一堵，只能生生挤出一句：“这……这怎么可能？！莫非……我们堂堂天火门……竟悄无声息地混进来一头活尸？甚至还是代替了一名长老？！”
另一名长老则声音发干：“可是孔师弟他昨天还与我议过事，言行举止与往日毫无差别……”
“要不怎么叫能够以假乱真的完美替身嘛。”厉无渡无情地打碎了他们的侥幸心理。
这样的“真相”摆在面前，激得天火门上下人人脊背发凉。
白玉薇更是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捂住胸口控制呼吸，半晌才艰难开口：
“这……这……陈道友，你可有证据证明孔长老是聚魂魔偶？”
一旁的班道子脸色沉凝，默认了白玉薇的话便代表此时他们天火门的问题。
阵中的孔长老则还在垂死挣扎，强辩道：“你胡说——我、我是活人——”
然而厉无渡并没有给他更多狡辩的机会。
只见她轻轻一颔首，回答天火门众人的同时下手果决地催动了阵法：
“八门轮转，生死互换——斩！”
阵法光芒骤然拔高，天地像被割裂成刺目的赤白。
下一刹，阵法当中涌起一片血色灵光，瞬间如刀般在孔长老的右肩处凝成一道刺眼的锋芒。
——“噗嗤！”
赤光斩落。
孔长老的防御如同虚设，整条右臂被齐肘切断，抛飞在半空中。
然而——
鲜血？
没有。
那断口处露出的根本不是活人的血肉，而是苍白**的僵死组织，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中逸散而出，散发着与养尸地中完全一致的阴寒气息。
断臂“啪嗒”落地，腐白的指尖还抽搐着。
厉无渡缓缓抬眸，看向被杀阵压得半跪在地、失去了一条臂膀的“孔长老”，语气平静到令人发寒：
“怎么样？这回……还要说你是活人吗？”
她话音落下，整个天焰平台陷入一片死寂。
足足过了好几秒，才有人喉结滚动，失声喊出：“那、那是——聚魂魔偶？！”
先前那心存侥幸的长老脸色难看，喃喃自语道：
“这……这怎么可能？孔师弟他……几十年情谊……怎么会……怎么会变成邪修？还能……”
说到最后，他盯着阵中那截暴露腐白内里的断臂，瞳孔一阵阵颤动，连声音都控制不住地不稳了起来：
“还能炼自己的替身，骗过我们所有人？！”
而身为掌门，一直以来十分信任孔长老的班道子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般，脸色铁青得近乎发黑。
“怎、怎么会……连我都没看出来……”
他盯着阵中的“孔长老”，目光沉到极点，几乎能结出寒冰，嗓音硬得像刀刃：
“若你只是叛出天火门，我可以将你逐出门墙。”
“可你竟然炼聚魂魔偶，弃自身为邪途，甚至用魔偶来迷惑宗门……”
“你把整个天火门，当成什么？！”
班道子胸膛剧烈起伏，却怎么都压不住怒意，那不是普通的愤怒，而是一种从心底被背叛的痛。
他再度看向厉无渡和百里忍冬，目光复杂得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
“二位小友，若非你们，今日我天火门上下怕是还被蒙在鼓里，继续尊着一个魔偶当长老……”
说到此，他只觉喉咙一阵发堵，其余门人也都憋闷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里，阵法中心的“孔长老”终于停止了挣扎，他的身体颤抖了一瞬，眼中那点阴寒的神色彻底暴露，所有掩饰都被逼到了尽头。
原本的人形外壳随着杀阵的逼迫，竟渐渐开始松动、塌陷，皮肤在崩裂，像一张由尸蜡浇铸的假面正在被强行撕下……
有弟子看到了这一幕，立马忍不住发出了破音的惊呼声：
“它……它要变形了！！”
“那不是孔长老……根本……根本不是人！！”
“天哪……”
邪物当前，百里忍冬眼神一厉，下意识便要拔剑，却被厉无渡止住：
“白兄，不可妄动，你如今是这阵法的灵力来源，若是乱动影响到阵法的稳定性，届时这大成的聚魂魔偶破阵出去，眼下聚集在此地的天火门弟子们将死伤无数。”
闻言百里忍冬只好收回了摸上腰间剑柄的手，沉下心配合她继续催动阵法运转。
反应过来的班道子等高层也立即掏出看家的法宝围了上来，而在他们身后，白玉薇等亲传弟子则在抓紧时间疏散弟子，以防一会儿打起来被误伤。
在这一片忙碌中，身为阵法操纵者的厉无渡缓缓抬起手，一道道牵系着阵法节点的符文线条在她掌下一一亮起，如同浸满杀机的琴弦。
纤细的五指像拨弄琴弦那样，勾住了其中几道灵光，厉无渡垂眸看着阵中已逐渐失去人形的怪物，与其对上了视线。
“你到底是谁？养尸地里被炼制成魔偶的赤眉护法是怎么回事？”
她仗着九转境的神识，避开所有人传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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