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射下，斑驳的地面上一缕白烟冉冉升起。打着旋游走的烟雾逐渐连成一个圆圈，将即将契约的一人一剑锁在里面。
白烟持续流动，然后在某一刻“砰”地散开。烟消失时，地上出现一个金圈。柔和的金光徐徐升起，成丝线状漂浮在空中。金圈不断变大，像树干长出枝叶，分出的金线又如熔浆般流动，直到所有的线相互闭合。
契约阵形成了。
姜启元站在契约阵中心，脚下的风吹动他的裤角与腰带，晃动的碎发撩着他的额头，发影陷进他深邃的眼窝。
他微垂着眸子，看着手中随风而晃的剑。
手心开始收紧，五指贴上了剑刃。他只要再用点力，让流出血染在剑上，那么契约就算开始了。
这柄剑说来十分奇怪。
初次拿到时他是愤怒的，但是他们越想看他笑话，他就越想让他们失望。
他坚持用此剑，在考场杀妖兽时，他算着剑的承受能力出招，但结果令他意外。更令他意外的是，此剑一次次突破他预想的限制。
剑用得越来越顺手，令他不想放弃。至于第二个不换剑的原因，是他不相信王真人以外的人，包括这些长老们。
姜启元看了一眼四位长老。他们庄严地站着，高高在上地仰着头，对他的眼神毫不在意。
睫毛垂落，他看回他的剑。
漆黑的剑身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拥有如鸦羽一样光泽。忽然他眸光闪烁，捕捉到了剑上一道忽隐忽现的蓝光。
姜启元心中泛起了涟漪。
他重新抬头，对着高高在上的长老们笑道：“看来此剑是沧海遗珠！”说罢，手指用力，血珠变成红色丝线，飞舞着来到剑身上。
女长老眸光微变。
她旁边的长老则在不屑道：“这小子在傲什么？等下剑碎了哭都哭不出来，还不如趁现在认个错，我们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看在王真人面子上不会亏待他。寇长老你说是不是？”
女长老没有理他，反倒是最年长的长老出声道：“有点奇怪？”
“你也觉得？”女长老反问。
“这阵是让他知难而退、学会收敛，他还偏偏跟我们倔上。”年长的长老摸了一下胡子，“阵起了这么久，剑还不碎，他该不会用法术护着剑吧。”
女长老立刻冷笑讽刺：“宁可说没了修为的人施法，也不肯承认自己沟里翻船。”
“翻的可不是我。”年长的长老斜了她一眼，“我什么也没说。”
“你那是嫌弃不闻不问。”女长老说着开始叹气，“是我看走眼了……”
“什么意思？废铁能契约？”另一名长老摇着头道，“外门弟子能领的剑可都是劣等的啊。”
此刻阵中的光不衰反盛，飘荡的金线与红线相互交织，形成曼妙的波纹围绕着一人一剑。
这是快要契成的节奏。
四位长老神情逐渐凝重，不约而同在想一件事：真让姜启元捡着宝贝了，还是他们没看出来的宝贝。
丢人。
杜青躺在姜启元的手中，将四位长老的话尽收耳中。
对对对，她的新模样就是这么有欺骗性，能把剑峰五位长老都骗到。咳咳，她没有骄傲，这完全是意外，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剑身为何如此奇特。
好比现在，她没有一点被契约的感觉。
契约阵开着，姜启元也按照顺序放了血，还会差什么？
以往看到师兄师姐契约本命法器，也就瞬间的功夫，没她和姜启元这么僵持。
不过幼时的她曾问过师姐为何要血，她说的好像是……
“武器沾到血就是认主，契约也就完成了。”
对了，就是这个！
她现在是武器，该回应姜启元。
她认真地看向姜启元，并在心里默念：我和你契约！
一遍不行，再来几遍。她不断地重复想着这句话，然而现实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着姜启元手心的血一滴滴溅落在地，顺着阵的纹路蔓延，将金色染成红色，杜青心一紧，期盼着快点结束！
“啪——”
金线、红线顿时炸开。契约阵瞬间胀大一倍。
姜启元发现他拿着剑的手，似乎被剑吸住了。剑像不知足般，源源不断地抽走他的体力。
“糟糕。”阵外的女长老暗叫不好。
“你看的也太走眼了。”年长的长老半张着嘴，眼皮不停抽动，“见刚才架势，人与剑顶多是适配，没想到剑比人好一大截。姜启元这小子捡大运了。”
旁边两位长老没说什么，但眼神却直直地盯着阵内的剑看。
契约阵里，姜启元的脸开始失去血色。他的视线越来越花，重影交织，眼中的剑好似融化，逐渐与变成云朵的地面连为一体。
他要是再不甩开剑，怕是得脱力昏厥。
但四位长老无一人出手帮忙，他们站在远处，高高地往下看。
其中一位发出冷笑道：“姜启元现在就是外门弟子的体质，什么剑都比他好，等契约结束他得再躺个三年五载了。”
另一位长老摇着头道：“保守了，得十年，醒来后还用不用得了剑，可就不知道喽。你们慢慢看，我还有事，先走了。”
就在这时，契约阵忽然停了。
路走了快一半的长老“咻”地转身，同其他长老一样瞪大了双眼。
而姜启元亦是一副疑惑的表情，他大喘着气看着手里的剑。
“契约成功了？”
“契约失败了？”
两位长老同时开口，说的内容却南辕北辙。
“弟子……不知。”姜启元迷茫地握着剑，“我唤剑，剑没有反应，应当是契约失败。但我的身上确实有了印记……算契约成功？”
“露出来。”年长的长老命令道。
姜启元露出右手手腕，那里躺着一枚剑形印记，是十分完美的契约证明。
年长的长老突然飞下来，拉着姜启元的右手移动到光下。印记在光下闪着细微金色，但只有一半，另外一半比皮肤颜色略深。
印记要么有要么无，有也是完整的金色，从来没有一半一半的，除非是那种情况……
四位长老不约而同交换了一个眼色。
年长的长老猛地放开姜启元，他后仰身体，掐着胡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嗯——”后指着姜启元道：“你没有修为，所以才无法唤她。”
姜启元皱着眉，有些怀疑。
其他三位长老斜眼看向最年长的长老。
年长的长老扭头看向别处，脖子还发出了咔声，他干咳一声道：“行了，阵已消失，大家散了散了。”说罢，先走一步。
其他三位长老一一看了眼姜启元后，也相继离开，脚步是一个比一个快。无他，因为这种情况不算好事，是唯恐不及要避开的“不幸”。
诺大的大厅此刻安静极了。
姜启元低头看向手腕印记，遗憾地用袖子盖住。
和修为无关，确实是契约未成功。
他看明白了四位长老的眼神：他契约了一把无法唤醒的本命武器，从此以后不仅不能解除，也无法再契约别的本命武器。
他有些失落。
不是因为被限制。
而是他的剑拒绝了他。
……
“姜启元。”这时一位内门弟子走了过来，“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新住处。”
剑峰山上的路开阔又平坦，树木郁郁葱葱，树影在风中轻晃。远处传来练剑弟子整齐统一的口令声，同周围的风声、鸟声、虫声谱成悠然的曲子。
四周的野花也开得极盛，缤纷可爱，可杜青没有心思欣赏。
契约阵早已结束，但她这里的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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