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病房门铃响起。
他按下开门键,看到白天为他检查的Omega医生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份纸质档案袋。
“兰道尔先生,打扰了,”医生有些急迫,“我刚整理静岛福利院旧档案时发现了一些您之前的病例,对您的后续治疗和记忆恢复有一定帮助,您应该看看。”
医生推来床上桌,将档案袋放在上面,从中取出一叠纸质的检查报告。
看样子是十多年前的旧报告了,现在除了某些小诊所,基本上都不再使用纸质病历了。
“您看,这是您十到十八岁的腺体分化体检记录。”医生指着其中一页说道,“您当时患有一种罕见的腺体分化紊乱综合征,直到18岁成年后才完成omega分化。”
道尔兰接过报告,上面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中,“分化延迟”几个字格外醒目。
他心头微颤——这和他的情况竟然很像,他也是十八岁才完成最终分化成为了Alpha。
而腺体紊乱综合症是一种罕见的遗传病,有的表现是分化延迟,而有的则会导致突发性的基因疾病。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医生又翻出一份最新的电子诊断书,“三个月前,您被确诊患有晚期坏血病,当时预估存活期不超过半年。”
果不其然,患有腺体紊乱综合症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像他道尔兰这样幸运,能够顺利分化并健康无恙。
道尔兰盯着诊断书上鲜红的“终末期”印章,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原来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本就是将死之人?
“但奇迹发生了!”医生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今天的全面检查显示,您的坏血病症状完全消失了!我猜测可能是军部的高级治疗仪在修复外伤时,意外激活了您体内的自愈机制。”
道尔兰不由得再三确认这个医生不是为了哄他开心而编造的假病历。
可是每一次的就诊、用药记录都写得一清二楚,为了作假没必要达到这个地步。
难道真有奇迹?
可军部治疗仪要是有这么灵,那军部每年的医疗保险重疾险是拨给谁的。
道尔兰勉强点了点头:“那真是……因祸得福。”
“确实如此。”医生收起档案,语气变得谨慎,“不过罗生上尉叮嘱我,在军部调查结束前,这些信息都要保密。”
他压低声音:“上尉还在全力调查道尔兰少将的事,已经下了封口令,除了我们戍卫队,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这也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
道尔兰点点头,目送医生离开。
关上门后,他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
罗生的封口令?恐怕已经晚了。以军部的能耐,他们肯定早就知道了,一位高级将领在边境遇袭,暴毙而亡,调查组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这里是弗朗星安保最高的卫军医院,原本只收治机要人员,如今为了援护重灾区接纳不了的伤员,开放了一到五层。
道尔兰躺在柔软的病床上,八楼的窗外,弗朗星夜空被防空警报的红色闪光染成血色,一如那天际血红的星云。
还有多少人记得,曾经红海星云的血色并不是如今的浓稠。
太阳穴处的血管随着灯光闪动突突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颅骨内不断敲打。
不知为何,他觉得身体异常亢奋,丝毫没有重伤初愈的疲惫和虚弱,反倒有一种嗅到危险气息的紧张感。
他伸手摸向床头柜,指尖触到冰凉的遥控器,全息投影屏在对面墙壁上亮起,自动调至新闻频道。
画面中,第九行星系的星际坐标图正在旋转,数十个红色标记点如伤口般刺眼地分布在各处。
“……最新消息,第九行星系遭遇虫族自杀式袭击已进入第四天。本次虫族袭击大约有10万人受到影响,其中卡威尔星和妥牧星波及较轻,弗朗星损失最为严重。
“……弗朗星作为重灾区,伤亡人数已突破3万……”
“……海兹亲王殿下表示深切哀悼,并于昨日下午前往弗朗星慰问……”
主持人的声音机械而平静,仿佛在念一组无关紧要的数字。
画面切换到地面拍摄的实况:曾经繁华的星际港口如今只剩扭曲的金属骨架,一具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排列在广场上,延伸至视野尽头。
有个镜头一闪而过,但道尔兰看清了,那是一个锯齿虫族咬断了一个战士的脖颈,而战士的手却狠狠凿进了虫族的腹部,尸体炸出血肉模糊的一片。
一股沉寂在内心的怒火骤然被点燃,道尔兰不由得攥紧床头的栏杆,脑海里已经反复回闪着将那些虫豸肢解爆头的画面。
道尔兰的头颅像是沸腾般疼痛了起来,连带着胃部一阵绞痛。
五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红海战役中,虫族的自杀式舰队如蝗虫般扑向帝国防线。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战友被虫族特有的酸性□□溶解,他们的惨叫至今仍会在噩梦中回响。
一双无形的手掌将他的喉咙扼住,将他的神经撕裂,最后碾压成泥。
最终一切都毁灭在了暗红色的星爆光芒中,暗无天日。
嘶——
道尔兰猛地闭上了眼,回想起心理医生告诉自己的话,不断给自己施加不要再去回忆的心理暗示。
许久,他才吐出一口浊气。
“…专家分析,此次袭击模式与五年前红海战役不同,并不会形成太大规模,请市民安心…”
不,和红海战役的相似之处,就是太巧合了。
道尔兰目光幽深。
红海战役初期,虫族的包围圈就仿佛提前知晓了帝国舰队的布防图;而这次他刚来到红海星云,就立即遭到精准袭击。
而自己偏偏失去了来到红海星云后的关键记忆……只留下身体的撕裂般的痛感告诉自己,死亡的幻痛还没有离去。
道尔兰揉了揉胀痛的额头,决定转移注意力。
全息投影切换到了新闻发布会现场。
驻守第九行星系的帝国亲王海滋·菲帝斯正在发表讲话,他笔挺的军装上别满了勋章,灰白的鬓角显得格外威严。
“帝国绝不会向虫族低头。”亲王的声音沉稳有力,“我们已经调集戍卫舰队、第九军团前往支援,同时加强各边境星的防御工事……”
道尔兰注视着这位皇室元老,亲王与皇帝拉塞尔陛下有几分相似,不过眼神中没有那种锐利的光芒,反而可以称得上温和。
在军部高层会议上,海滋亲王向来以保守稳健著称,是主和派的代表人物。
海滋也同样是第九行星系的戍卫军总指挥,稳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镇压着帝国红海边境区。
这样的人物是拉塞尔陛下的手足,同样也是值得忌惮的对手,所以军部的重要事宜几乎没有让海滋亲王插手,这也导致戍卫军和帝**部总是互相看不顺眼。
所以,道尔兰猜测自己这次前往红海星云也没有通过海滋的出境审批。
要是海滋知道一个特战部的将军莫名其妙被击杀在自己的辖区,不知道又要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道尔兰暂时按捺住去思考自己的死会带来如何糟糕的后果,新闻画面一转——
“值得一提的是,弗朗星静岛福利院在这次袭击中创造了零死亡的奇迹。”新闻画面切换到琼斯市长热情洋溢的演讲,“这要归功于光学工程师兰道尔·静岛先生设计的光学感应逃生装置……”
道尔兰挑了挑眉,他完全不知道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竟然有如此才能。
画面中有两个孩子,女孩抽泣着抓着哥哥的手,男孩强忍泪水在对着镜头感谢:“我们要感谢一个大哥哥!如果不是他,我和妹妹已经没命了,静岛福利院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存活,兰道尔哥哥!”
这声音有些耳熟,他被埋在废墟下奄奄一息时听到过他们的哭喊。
而投影切换到福利院的画面时,十几个穿着印有静岛福利院标志的衣服的孩子整齐地站在镜头前,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着排练好的感谢词,但眼睛里却缺少这个年纪该有的光彩,如同提线木偶一般。
一个脸上沾着黑灰的小男孩儿有个特写,对着镜头笑了笑:“帮我们告诉兰道尔哥哥,我们很好!兰道尔哥哥,你也要快点好起来,我们会想你的!”
就在镜头即将切换的瞬间,道尔兰注意到画面角落里,男孩没有整理好的衣领,在锁骨处隐约露出一串模糊的编码。
他下意识地想要放大查看,但画面已经切换到了其他新闻。
道尔兰关闭投影,房间陷入黑暗。
个人终端亮起幽蓝的光忽然在此时亮起。
一封印有三叉戟徽记的邮件无声地浮现在空气中,烫金的发件人署名刺入眼帘——布德·克莱门斯,海滋亲王座下首席理事官。
道尔兰的指尖在虚空中停顿了一秒。
病房外看守的Alpha静谧无声,罗生命令他们务必不能放行任何外人,哪怕一只小虫进入,却并不知道病房内,信息的触角已经伸了进来。
这封邮件直接发给了他,完全绕过了罗生这道防线,不合常理。
【兰道尔·静岛先生敬启:
亲王殿下对您设计的光学感应逃生装置深感兴趣,诚邀您明日15时于卫军医院会客室一叙……】
邮件的措辞彬彬有礼,字里行间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道尔兰抿紧嘴唇,手指轻敲桌面,终端泛蓝的倒影映在他水色的瞳孔深处。
海滋亲王——保守派领袖,军部的老对头,现在突然对一个“omega工程师”产生了兴趣?
新闻里市长对他的原身兰道尔设计的光学感应逃生装置大肆褒奖,静岛福利院趁势跟风宣传,这片形势大好的景象的确挺鼓舞人心,适合安抚遭遇袭击后惴惴不安的民众。
但为什么是他?或者准确些,为什么是兰道尔?
如果不是他重生到了兰道尔身上,这的确是兰道尔作为光学工程师名声大噪的好机会。
而如今,这一切就像在掩盖什么一般。
他撑着床边栏杆,起身走到窗前,弗朗星的夜风带着硝烟未散的气息。
他有些想抽烟,最好是雪茄,虽然他并不会那种玩意儿,他只是想把肺部的气全部排空,似乎这样就能带走自己已经死亡还意外重生的事实。
从海滋的态度来看——他已经知道道尔兰·利奥波德来红海星云的消息了,至于目的是什么,是否还活着,就不太明确了。
他甚至已经猜测到了作为边防戍卫队长官的罗生,不惜违背命令也要暗自封锁保护的Omega究竟是谁。
身上带着少将的信息素标记的“兰道尔”绝不能就这么出现在海滋面前,这场邀约,分明是一场鸿门宴。
道尔兰带着终端打开了浴室,也不管病房的监控是否察觉,拧开热水,雾气弥漫,磨砂玻璃后模糊的身影身形颀长,单薄瘦削。
兰道尔的身形比寻常Omega高挑许多,一米八出头,长年室内工作让他皮肤雪白,眉目温润柔和,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连带将道尔兰原本冷淡的神情都融化了几分。
道尔兰默默地看了一眼镜子里这张陌生但并不排斥的脸,鬼使神差地借着水雾在镜子上画了一个黄豆笑脸。
你好,兰道尔[微笑]。
我要暂时借用一下你的身份了,抱歉。
偷偷摸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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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3. 亲王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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