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沐毓露已经饿了整整三天。
大门从外面推开,外界的光照射进来,她下意识眯起眼睛,身体因为虚弱而踉跄地晃了一下,勉强用手肘撑住冰凉的地面才没有彻底摔倒。
虚弱地回过头,她看见穆衾寒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祠堂门口,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现在的模样自然是很狼狈的,但是穆衾寒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穿着墨色的常服,脸上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眼下还有一圈乌青,一看便知这几日他一定亲自守在柳闻霜榻前,怕是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整个人看起来疲惫至极。
她还从没有见过他这般疲惫脆弱的模样。
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蜷缩在冰冷青砖上的她。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他终于抬步走了进来。
脚步声在寂静的祠堂里回荡,他的身影越来越近,最后彻底将她笼罩。她在一片阴影中抬起头,这才发现穆衾寒手中拎着一个食盒。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见的笑。
穆衾寒没有说话,他只是将手中的食盒放到她的面前,然后将盖子打开,亲自把里面的清粥小菜给她端出来。
沐毓露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撑在地上的胳膊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整个人看起来虚弱至极,仿佛下一秒就会晕死过去。
待穆衾寒将筷子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终于开口说话了:“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我只有一个请求……”
她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颤抖,断断续续地讲了一句话之后,她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死之后求你把我埋在山上,寻一处开阔一点的地方,我这一生都被人关着,也许死后才能拥有自由。”
说完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被那自由二字抽干了所有支撑的力气,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毫无征兆地向前倒去。
她自然没有砸在冰冷的地上,而是跌入了穆衾寒的怀抱里。
在看见她晕倒的一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倾倒的身体。
此刻她的脑袋无力地贴在他的衣襟上,冰凉的额头触到他温热的胸膛,身体软得没有一丝力气,连呼吸都十分微弱。
穆衾寒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沐毓露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在抱住她的一瞬间他变得僵硬的身体,以及胸膛里骤然加快的心跳。
他低头深深地注视着她,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环抱着她的手臂不由自主收紧了些。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或许是责备,或许是训斥,但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化作一声叹息,沉沉地落在她的发顶。
沐毓露在这时候突然抬手抱住了他。
她似乎是哭了,却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于是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无意识地轻轻蹭了蹭。
穆衾寒微微颤了颤,然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离开冰冷的地面,悬空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和暖意让沐毓露早已麻木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然后她将脸颊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穆衾寒抱着她的动作顿了一顿,似乎是被这一声呜咽给刺中了,垂眸看了她一眼,他抱着她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祠堂。
离开祠堂后他将她带回了自己的院子,疼惜地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一路上目睹了这一幕的奴才们纷纷将脑袋垂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不知道沐毓露在祠堂里同王爷说了些什么,总之王爷突然就转性了,轻而易举原谅了她。
很快王府里的下人们就都知道,王爷王妃不仅和好了,甚至感情更胜从前。
以前穆衾寒深夜归府,只有柳闻霜守在门口等他,可是如今沐毓露居然也会在屋里点一盏灯等他归来,而且她并不是干坐着等他,居然会到厨房去亲自给他做一些夜宵,这样等他归来的时候,就刚好能吃到热乎的茶点。
更离谱的是有一日她见他的朝服开了一条线,竟然自告奋勇要给他补衣裳,结果不小心把那口子越缝越大,于是又兴冲冲地跑到街上去寻合适的衣料,势必要将他的衣裳缝补得完好如初。
王府总管原本想告诉她王爷的衣服破了不用补,直接扔了换件新的就是,却被穆衾寒拦下。
他似乎很喜欢看沐毓露为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尽管有时候她反而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他也照样乐在其中。
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月,眼见王爷都没有多说什么,摆明了宠着她,王府里的人便也不再多嘴,事事都顺着沐毓露来。
在穆衾寒的纵容下,她对“照顾”他这件事更有兴致了,几乎日日都往王府外面跑,不是去酒楼里研究新的菜品做给他吃,就是跑到成衣店说是要亲自帮他研究衣服的花样。
穆衾寒倒也不拘着她,有时候她同他抱怨那些侍卫跟得太紧,她都没办法自由行动,他还会命那些侍卫同她保持距离,到了后来甚至主动裁撤了一些外出随行的人。
王府的日子眼看着逐渐其乐融融了起来。
到了过年的时候,穆衾寒同沐毓露和柳闻霜一起吃了顿家宴,席间两人相处得还算是和谐,仿佛之前沐毓露推柳闻霜下水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春节过后,元宵节前,穆衾寒如他之前所言那般同柳闻霜成亲了。
这一次的婚宴依旧举行得很热闹,并且过程顺利,现场没有任何突发状况。
至少没有人突然冒出来抢亲。
穆衾寒与柳闻霜成婚当晚,沐毓露一个人在花园那间废弃的院子跟前站了一晚上,硬生生把自己冻得感染了风寒,第二天虚弱地躺在床上,连地都下不了。
之前她坠湖之后几天没有吃饭,身子本就虚弱,好容易才调理成如今这个样子,转眼又倒下了。
穆衾寒心急如焚,成婚后只陪了柳闻霜一天,其余的时间都用来照顾沐毓露了。
这日又下了一场大雪,天气不好,对沐毓露养病也很不利,穆衾寒才下了早朝就匆匆忙忙赶回她的院子,亲自喂她喝药。
沐毓露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她的风寒分明已经好了大半,烧却怎么也退不下去,此刻裹着两床被子还觉得冷,又命人在屋角点了两个火炉。
穆衾寒望了一眼那两个火炉,一边喂药一边对她道:“还记得之前在沐府照顾你,我也让人在屋角点了两个这样的火炉。”
沐毓露一边咳嗽一边抬眼望他,如今她看他的眼神又恢复了那日的温柔,眼中满含爱慕之意:“那日在王府的花园坠入湖里的时候,我也突然想到了这个。”
“所以后来我才想明白,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我也想好好照顾你一次。”她依偎在穆衾寒的胳膊上,一边说话一边将他手中的汤勺按了回去,“太苦了,我不想喝。”
穆衾寒哑然失笑:“这么大的人了,还怕苦不肯喝药?”
沐毓露将头别到一边去,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一点鼻音:“可这药实在也太苦了,比我从前喝过的所有药加起来都苦。”
穆衾寒哄她:“不喝药怎么能好起来?你看你还发着烧。乖乖喝药,喝了药之后我命人去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
沐毓露还是不肯喝,耍赖地把头埋进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滚烫的脸:“不要,实在太苦了,我真的喝不下,你就算把全京城的糖葫芦都给我买来我也喝不下。”
她这般胡搅蛮缠,穆衾寒倒也没生气,而是很有耐心地继续哄她:“那这样好不好,你只要乖乖喝药,就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不管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沐毓露听罢感兴趣地眨了眨眼睛,偷偷掀起一点眼睫,从被沿的缝隙里觑他,“真的?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满足?”
穆衾寒学着她的样子歪着脑袋看她:“在朱雀国还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你尽管提。”
机会来了!
这可不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沐毓露一下子从被子里跳出来:“我想参加京城的元宵灯会!”
她抓住穆衾寒的胳膊,讨好地晃了晃,可怜巴巴地道:“去年的庙会我被罚禁足,都没有机会参加,今年的灯会我不想再错过了。”
穆衾寒凝视着她,眼中含着笑意,与他对视的一瞬间沐毓露突然有些恍惚。
此刻他的眼睛比烛火还要明亮,目光比窗外的雪更加柔和,这样的眼神她曾经在三州堇璱的眼睛里也看到过。
她以为这样的眼神已经称得上深情了,可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用这样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同时,心里还分了一块地方留给另一个人?
一个人真的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吗?
她不理解。
穆衾寒自然将她这一瞬的恍惚也收入了眸底,他还以为她是看自己看得愣了神,抬手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就提一个这么简单的要求?可不要浪费了这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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