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师叔!您怎么在这?”
一道冰冷的女声响起:“这话应该我问你们。为何还不回寝居,反而在此逗留?”
玉竹宗掌门有两名亲传弟子,一个当是宁云澜,另一个则是宋隽。白日里那名弟子的话语霎时间回荡在江珣耳边:“代掌门平易近人,宋师叔却很难接近。虽然师出同门,但是天差地别。”这位被称作“宋师叔”的人,想来就是宋隽了。
“弟子听到这里有异动,近来宗内动荡,不可不防。”
宋隽语气更冷:“这里我已经检查过了。你在质疑我?”
“不敢!”两人连一声辩驳都没有就瞬间噎了声,撒开腿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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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落叶悠悠然落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捻住。
江珣被透过叶片脉络的阳光刺得眯起了眼睛。算来,进入玉竹宗已是半月有余。
他们一众新入门的弟子暂时依然归为外门,和内门的练习以及行动场所都是严格分开的,但宁云澜和宋隽二人偶尔会来教习查看。
宁云澜果真如传言所说,虽为代掌门,但言语和煦,教导悉心,有悟性天赋稍弱的也会被他敏锐察觉,耐心传授指正;而宋隽也果真环绕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上课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将教学的剑招教完后就抱臂在一旁盯着众人练习,等下一节课让人排着队一个一个抽查,直至过关才罢,是以大多人对此苦不堪言,视宋隽为青面獠牙的魔鬼,避之不及。
这日刚下了宋隽的早课,众人皆是无精打采,抽干了精气似的,三三两两歪在一起。
有人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咱们宗要下山了。”
方才还蔫了吧唧的众人纷纷来了精神。仙门的“下山”不作他意,即是去人间铲除作乱的邪祟恶鬼。
“哪里出事了?”
“这我倒不清楚。但我打听到的消息,说是这次下山是从外门挑人去呢。”
下山一事,对于内门的弟子来说,算作增长经验的历练,若是斩杀制服了什么不得了的妖物,从此名声大噪者有之;而对于外门的弟子来说,就是一次严苛的考核,其间表现的优劣直接决定了是否能入内门。
是以此话一出,方才还蔫了吧唧七仰八叉的弟子们一下子都来了精神,个个摩拳擦掌眼里放光,望眼欲穿进入内门截然不同、光芒万丈的生活。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宋隽手持名册,凛声宣读了此次下山的人选。共十人,基本都是这次新入门的弟子。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后一句话:“我带队。”
“不去好不好?”孟年安简直要哭出声来,泫然欲泣地望着江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珣也不知道这孩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这些天他隔三差五会来找孟年安,有时是去孟年安那处种满了灵植花草的偏僻小院,有时是约好半夜偷偷摸摸来小厨房。孟年安每次见到他都喜不自胜地咧着小白牙,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这一日,他照例翻墙来了小厨房,趁着孟年安在灶台前忙活个不停的时候说了自己要下山一事,将来几日怕是无法赴约。结果就见孟年安定在原地,转过头来已经双眼含泪。
江珣安抚道:“很快就会回来的,不要担心。”
孟年安却拼命摇头,拉着江珣的衣角,泪水汩汩地往外涌:“不去,阿清别去!”
“为什么?”
孟年安却不说话了,只死死拽着江珣,僵持许久,才低落道:“他们,没有回来。”
江珣微愣:“什么?”
“这里的人下山,没有回来。”
“你是说,外门的弟子下山之后,就不见了?”江珣重复道。
孟年安连忙点头,急切道:“所以,阿清不要去!”
江珣看着焦急的孟年安,心知这孩子虽然心智直棱,但一向感知敏锐。但如果所说非虚,为何弟子下山后失踪一事宗内竟无人提起?
他摸了摸孟年安的头,保证道:“不会的。我会回来的。”
孟年安依旧不放心:“可是,如果碰到很厉害很厉害的怪物怎么办?”
江珣微微一笑,迎着月光显得清然又柔和:“那我会比他们更厉害。”
-
天光大亮,一道纤瘦挺直的身影披着金灿灿的晨晖行至山门,身后跟着江珣等一众此次下山的十名弟子。
一行人都是刚入门不久的弟子,其中几个连御剑飞行都学得十分蹩脚,飞一步摔出去两步,宋隽见此摔得横七竖八的惨状便决定徒步赶路。是以半个时辰的路程被生生拉长了一天,少不得有人不满。
“连御剑飞行都不会,还想着进内门?我看你们几个就算下山也是白跑一趟。”
语气不善的抱怨清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都不用去看就知道肯定是那位林小公子。倒不如说,他忍到现在才开口才令人意外。
跟在队伍最后面的几人也知道自己拖了后腿,本就惭愧难当,被林时屹这么一说更是一声不吭,恨不得原地隐身了才好。更不用说剩下那一部分本就会御剑却被迫迁就别人、早就心存怨怼的人,见林小公子率先出头,也跟着纷纷附和起来。
走在最前面的宋隽停了下来,转过头,道:“有什么问题?”
方才还煽风点火的几人没有一个敢应,就连最招摇的林时屹也噤了声。这半个多月使得他们对宋隽形成了一股天然的畏惧。没有人回答就是没有问题,于是一行人继续赶路。
玉竹宗是青川坐镇的仙门。而青川浩阔,他们一行人虽然不停歇赶了一天的路,现下黄昏已至,其实也只是从青川的最北边到了西边。好在前面就是目的地——平于镇。
“前些日子,这镇子上一个乞丐被挖了双眼,”眺望着不远处寂静安然的小镇,宋隽开口,“那乞丐无亲无故,也说不出行凶者是谁,起初无人在意。直到第三天,第四天,每晚都会有人被挖去双眼——直到这一旬,已经有四个人了。”
“只是眼睛被挖?这四个人都还活着吗?”有人问道。
“都活着。除了少了两只眼,什么东西都没少。”
江珣心下思索:要说是歹人强盗,谋财害命总得占一样;要说是妖物邪祟,怎么着也得将人精气吸干吃饱喝足了再溜。不取身外之物,也不要人性命,却一只一只挖人眼睛,这是什么癖好?
其他人显然也对此闻所未闻,碎七杂八地讨论着这桩奇事。
脚程未停,但见一条宽阔荒芜的道路直直铺向镇子上。方才还大好的天突然起了雾。起初是几缕柳絮似的棉状雾气飘至眼前,众人只当是昼夜交接使得。行至半途,这东西却越来越多,云彩似的将人围了起来。
不对!
江珣低声喝道:“当心!”
其他人不明所以,却眼睁睁地瞧着那一团团雾气逐渐聚拢扩大,只几个眨眼的功夫,目光所及已经低到半米不到,这才意识到古怪。
唰——
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穿破浓厚的雾气朝着他们刺来!
江珣出手极快,右手猛然向后推动剑鞘挡下,左手一把拉起差点被正中后心的同门。未有喘息的时间,雾气更浓,从中落下的杀招接踵而至,一群人如被困笼中,目不能视,举步维艰。有的勉力支撑,有的连连逃散。
打斗声初时还声声入耳,江珣亦能感受到宋隽为了庇护弟子而挥起的剑气波动,可没过一会,连带着江珣的队伍后面的几个人渐渐和宋隽脱节了。
“宋仙师!”江珣喊道,但未有回应。
“这什么鬼东西!”林时屹怒道,手中那柄宝剑舞得一刻也不停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回旋弧度。
该说不说,这林小公子虽然脾气差毛病多,却不是装着一肚子稻草的典型纨绔,悟性高,人也刻苦,在一众世家弟子间称得上是遥遥领先。
江珣渐渐察觉到不对劲。这浓雾中的攻击一开始可谓是毫无章法,西出一招东甩一手。几个来回之后,一改大开大合的攻势,反而紧着一个人招呼。
“跟紧我!”江珣几个瞬息之间做下判断,闪身至那名剑被打得脱手怔愣住的少年,抬手又砰砰挡了几下。躲在他身后惶然无措的少年名陶元,长得斯文,举止也唯诺,宗内的考核永远是稳稳当当的最后一名。
江珣一边观察一边思索,手中化解之势亦未停下。听着林时屹那边打斗声渐息,江珣几乎确定了袭击者就是冲着陶元来的,却不想下一秒,突然传来林时屹的惨叫。
江珣离开魔域后行事谨慎,只装作是个普通仙门弟子。可此刻情况危急,顾不上那么多,剑出如曜,照破浓雾,生生斩断了已经没入林时屹臂膀的剑锋!残剑瞬间脱手落地,又立刻消失在迷雾中。
没有一刻迟疑,江珣迅速御剑回击,闪电一般切向那只伸向陶元的手,那人似乎也没想到自己声东击西的伎俩这么快就被看穿,只能收手迅速后撤。
空中那柄平平无奇的配剑在江珣的驱使下却犹如蛟龙出海,寒光流转。
林时屹连干嚎都忘了,目瞪口呆:“你......”
“出来!”江珣追着那道残影不放。这团迷雾却实在诡异,屡屡替那人提供隐匿之所。那人饶是已经被江珣刺中几剑,也移形换影般消失不见。
突然,江珣眸光一闪,飞身落至地面,向一道出现的黑影迅速掠去。手中的剑却在即将没入那人胸口前一寸刹然停住。
来人桀骜而立,冷冽的脸庞微微扬起,面对江珣的攻势一点没有要防备的意思。
是秦州夜,却又不是熟悉的秦州夜。
身量只堪堪同江珣平齐,眉眼间少了些冷漠淡然,多了些扬扬意气。
——是少年模样的秦州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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