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林玉声那一架，到底一时半会还是没有打成。
跟他还在房间里面的时候，我们比比划划地聊了很多，剑招、身法、阵法，越聊我越觉得心痒——他一定很厉害，和他打架一定是很酣畅淋漓的，而且我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林玉声好像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当我在第五天邀请他出门“切磋”的时候，他立刻就眼睛亮亮地答应了，并开始与我谋划怎么样不被他师姐发现。
“要是被发现了，”我跟他商量完，又问他，“她会怪你吗？”
“肯定会，但是没关系——装得可怜一点就行了，小师姐一见到我装可怜就不会说什么了。”
他提了剑，翘着嘴角指指外面：“走？”
他的那柄长剑也泛着荧荧的绿光，好像很兴奋——我头一次见到有剑灵的剑，一开始和林玉声躺在一起的时候，那柄长剑就飘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好像随时准备抽我几下。
“明漪，”林玉声对他的剑讲，“不要这样，乌衣是好人。”
他说完又小声和我说：“明漪就这个样子——嗯，它不太爱跟人亲近，但是熟悉起来就好了。”
眼下相处了几日，明漪对我总算从虎视眈眈变成了爱搭不理。
总之眼下我也很兴奋，拿上剑跟着他轻手轻脚出了门，小心翼翼地一起在周围布了隔音结界。此时是夜间，庄秋水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但是今日恰好不一般。我们检查完结界，凑在一起正准备商议下一步，忽然被人一手一个揪住领子。
“好啊，两个人凑一块儿胆子更大了是吧？”庄秋水冷哼一声，“说说，现在准备干什么？”
林玉声给我递个眼色，一眨眼间就已经很可怜地垂了眉梢眼角，开始晃他师姐的衣袖：“师姐——师姐我们错了……”
他怎么能变脸变得这么迅速！
我没跟上，愣了一下才勉强跟着他一起开口：“庄前辈，我、我们知错了……”
“你小子，把人都带坏了！”庄秋水瞪林玉声，“装，你就接着装！”
“庄前辈，”我说，“是、是我的主意，跟他没关系……”
“行了，都给我回去！”她松开手，“要不是方才六音门过来接人，我正好送了沉弦出去路过这里，真让你们两个得逞了！”
“姜沉弦？”林玉声想了想，“她伤也好啦？”
“好多了。”庄秋水扫视我们两个，“刚才走的时候还跟我问起来你们两个——赶紧回去，伤成这样都不安分！”
我们就这么被赶了回来。林玉声坐在榻上叹气：“只好再等一等了。”
照庄秋水的说法，再等四五日她就随便我们做什么了。但是第三日早上我就收到了西山的传讯。
有一只很早之前的狼妖闭关闭了几十年又冒出来了，带着一群乌合之众闹得乌烟瘴气，包括我好不容易收拾清净的那一点地盘。
给我传讯的是一只叫九诘的、很小的狐妖，是狐妖主数不清的孩子之中很不起眼的一个，当时在我去揍他那个横行作恶的爹的时候，偷偷给我带了路。
“老大，”他很着急，“那个很凶很厉害的大狼要我们都给他……嗯，那叫什么，进贡？不然就要来打我们……”
林玉声正在旁边随便翻那本应该拿来垫桌脚的剑法，见我起身动作一顿：“怎么了？”
“我要回西山。”我言简意赅地说，“有人找事。”
“现在吗？”他皱眉，“但是……”
“我必须回去。”我已经拿上了剑，“不然我的地盘就要被占了。”
他想了想，也拿了剑起身：“那我跟你一起去西山。”
“你行吗？”我快速收拾好我那一点东西，“再说你师姐……”
“他师姐怎么了？”
庄秋水推了门进来，仍旧杀气腾腾。
“庄前辈，我眼下必须……”
“听见了。”她摆摆手，“应付得来吗？”
林玉声立刻道：“师姐，我跟他一起去。”
庄秋水屈指敲敲他额头：“什么都有你！拿好了！”
她给我们一人扔了一瓶丹药，看瓶子就应该是很贵的。我听见她接着说：“庄子上事情多，我走不开。你们两个上次的伤刚好了个七七八八，自个儿多上点心，别瞎逞能，听见了？”
林玉声连着应了几声，掏出他前几天就找出来的一个小册子塞到庄秋水手里，凑到她耳朵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我只能隐约听见什么师尊什么心法，庄秋水仍旧蹙着眉，只是听了就抿抿唇，有点别扭地招招手：“知道了——走吧赶紧，庄子还有里面一堆账等着我算呢。”
御剑到西山要半个时辰，我跟林玉声讲了大致的情况。他衣袖猎猎，话音落在呼啸风声里面有些模糊：“我今日就教教它怎么做人……做狼。”
我转头看他。他那件衣服勾破了衣摆划了几个口子居然就不想要了。庄秋水竟然对此看起来也习以为常，早给他拿了新衣服。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穿深青色，衬得他也很好看。
好吧。我就是这样没有墨水，除了好看夸不出什么旁的话了。
九诘似乎等我很久，见到我眼睛睁大一点：“老大，你怎么变体面了？”
庄秋水当时顺手给我也找了一身。我还没开口，就看见他越过我看向后面的林玉声，眼睛直接瞪圆了。
“老老老大，这、这是谁啊……”
他仰头呆呆地看林玉声，话都说不明白了，看起来实在很蠢。我从路上就开始隐隐约约地担心林玉声会不喜欢一片蛮荒沙土飞扬的西山，这下好了，从一见面就见到九诘这个样子。
我很凶地给他使个眼色，悄悄去偷看林玉声的神情。他正看着自己脚底下的土坑发愣，跺跺脚抖掉土才抬头，正好看见仍然很呆的、耳朵都冒出来的九诘。
就不应该让林玉声也跟着来。
我正要捂住九诘头顶的狐狸耳朵，却听见林玉声咦了一声凑过来，弯下身盯着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你是小狐狸呀？”
九诘还在发呆，我悄悄戳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啊？噢、噢，对，狐狸，我是狐狸……”
好了。他连尾巴都一下子冒出来了！
林玉声盯着他摇来晃去的大尾巴，我很紧张，却见林玉声似乎犹豫一下，小声问九诘：“嗯，我能、我能摸摸吗？”
啊？
九诘那条毛茸茸的尾巴立刻自己就很不争气地往林玉声手里钻了，我反应过来，莫名地很不爽。
我的羽毛一定比他的尾巴手感要好。
“那狼妖呢？”我剑柄拍拍这可恶的小狐狸，“叫我来，到底什么情况？”
九诘神色一下子正经起来，但尾巴仍然赖在林玉声手里不肯出来：“那个狼妖现在占了东边香鉴山的峰头，改名叫威风洞了。他说要是我们今日再不给他‘纳贡’，就要带着手下来打我们。他手里面那个法杖不知道哪里来的，好厉害，连我的三姐姐也打不过他，木妖主也打不过他。”
我努力不去看他可恶的尾巴，想了想：“不记得这么号妖怪……他几时来？”
九诘怯怯道：“再有、再有半个时辰就要来打我们了……”
“是打他。”我更正他的说法，敲敲剑柄，“走吧，我先看看把我这地方闹成什么样子了。”
林玉声也直起身，我看看他沾了灰的衣摆，犹豫一下：“我自己就可以……前面灰很大，比这里还大——你还要、还要跟我往前走？”
他点点头，眨着眼睛看我：“不然呢？说好了——你再这样啰嗦，我不理你了。”
我没说话，九诘这倒霉狐狸崽子又凑上来：“漂亮哥哥，你是要到哪里呀？你要是不理他，我也能带你去……”
“……”
我把他一把推开，看看林玉声：“走吧？”
林玉声没露出来一点不高兴的神色。我眼下好像不像刚才那样浑身都紧绷了。
我还是第一次交到朋友。
林玉声点点头，我们跟着蹦蹦跳跳的九诘刚走没几步，忽然炸开一声巨响，大地剧烈地震颤起来！
地面好像要裂开一样根本站不住人，九诘差点直接滚出去，被林玉声一把捞住。
“到我身上！”
我立刻变成大鸟原形，林玉声提着九诘跳上来，看着下面好像被人装在筛子里面抖来抖去的地面，很震惊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开翅膀掠过去，我见百里视线范围内，洞里谷里大大小小的妖怪，还有村子里面矮矮房子里面的人都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天空在巨大的嘈杂声中暗下来，慢慢浮上一点血色，一道闪电倏然划过，在昏暗中很快地割开一道缝隙。
西山看起来要完蛋了。我从来没见过这幅景象！
顾不上细想，我俯冲下去，把顺着大地裂隙往下掉的妖怪人类尽可能多地抓起来，忽然感觉身上一轻，转头就见林玉声也踩在剑上飞来飞去地捞人，小小的青色一点来回穿梭。
我匆匆看一眼就觉得心要提到嗓子眼了。
惊雷再次炸起来，这次伴着一道声音自半空中垂落，我在强光中勉强抬头，见云层中隐隐约约的一个人影。
他没说话，却有一个念头自己涌进了我的脑海——西山有人贪心狂妄，偷了三青尊者落在此地的法器，而今此罚是替三青仙子降下，警戒众生，切莫生此贪念……
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愣了一下才意识过来——这是他用仙力一瞬覆盖了所有人的神识。
“是仙人！”果然所有人都接收到了这个讯息，底下叫喊声更乱了，“是丹湖仙人又来罚我们了……”
丹湖？那个仙人？我一惊——他们怎么知道是谁？
“怎么、怎么办……”
“仙尊……我没有偷，不是我……”
我那点疑惑被压下去，一霎又燃起来怒火——管他是谁，谁偷的他找谁算账，把这地方都掀了算怎么回事？！
仙人就能这样吗？
他说完这混账话，身影就又隐回云层之中。大地的震颤轻了一些，但转瞬就是几道天雷落下来，直直劈向人群——还有林玉声在内的人群！
我把九诘甩到最近的妖怪身上，在尖叫中冲上去用身体硬生生在半空中挡住那些天雷，感觉意识一下子空白了一瞬。
——这也……这也太疼了。
我猛地摔到地上，激起来几丈高的尘土，撑着意识勉强张开翅膀挡住其他细碎的余波攻击，就这样在乱糟糟的哭喊声中喘气时，看见一层淡青色的结界在很快地往外扩大——林玉声长剑插入地中三寸，手上源源不断地往里面灌灵力，撑起越来越大的安全空间，几息功夫就延展到我身边。
有一些妖怪在帮他，但他的手仍然开始慢慢发抖，头发被汗乱七八糟地粘在脸上。我想爬过去化回人形去帮他，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意识模糊间闻到一点难闻的焦糊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所谓的天罚才渐渐止息。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人抱着我的鸟脑袋，在很轻地一遍遍喊我的名字。
好像是林玉声。会是林玉声吗？
四周已经安静下来了，影影绰绰间好像有很多妖怪围着我，九诘哇哇乱叫的声音格外明显，把林玉声的声音都盖过去：“老大——老大你怎么就这么……你现在这样，我要挖多大的坑啊，老大，我挖不动啊……”
……我气也能气活过来。
我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无视大喊大叫“老大你居然又活过来了”的九诘，看见林玉声正跪坐在狼藉一片的地上，睫毛打着颤。
庄师姐就这么捡回来两个比格（。） 九诘返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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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回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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