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行的第九个月,林玉声被他师尊归元真人传讯,要他回一趟青云宗。
此时我早与他已经将西南三州都走遍了一趟,开始重新回到一些地方,明里暗里给丹湖老贼搞破坏。
我们这次落脚的地方是个小城,在我们和姜沉弦等人的干涉下,近来正在慢慢地有一些人动摇,眼下也不像前几日那样忙碌。商量了几次,我与他还是觉得,此时要留人在这里。
“大概就是叫我去打个魔修什么的,”林玉声坐在我腿上,像平常一样伏在我肩头,下巴抵着我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绕我的头发,“没什么棘手的,收拾好了我就回来。”
“路上不必着急,”我靠在椅背上,圈着他的腰身,偏了头看他,“小心一些。”
他应了一声,下巴在我肩头蹭了蹭:“你也是。那个庙祝不是什么善茬,小心他再反扑。——还有丹湖……”
“不是都准备好了么。”我说,“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些时日,我和林玉声渐渐摸出来一点规律。丹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盯着他的信徒,似乎也收到什么约束,做不到日日都出来劈一下这里点一下那里。
周绰和赵何处——青云宗文华峰上被林玉声拉入伙的弟子——给的想法是,丹湖是仙非神,尚未做到全知全能。而天道规律在上,他作为仙人不能插手太多凡间事,只能想办法钻空子。
他们二人读过很多典籍,又根据我和林玉声到处搜集的消息,汇总了丹湖现身的所有可考记录。不知他们二人怎么做到的,据此就推算出丹湖可能的现身时间与地点,好叫我们提前能做准备。
丹湖喜欢用恐惧来收服人心,前几次在信仰最先动摇的地方,他再次出来“降罚”了。有了莲心镇的经验,我和林玉声借了当地天刀宗的力,一早就做好准备,硬是扛了下来。
当他的天罚也不起作用,威信瓦解是很快的事情。
说到底,即便是凡人,也只是习惯性地敬仰罢了,从来不是真的愚昧的、毫无反抗之力的蝼蚁。
只需要一点外力。
姜沉弦与西山那几个配合的妖主也开始把动作做得更隐秘,等到丹湖在九重天上发现的时候,大概香火早已经减了许多了。
“照这样,要不了太久,最多十年八年,”林玉声把我的头发在手指上绕了几圈,又松开, “西南三州没人供奉他,他还能保持仙人之位多久?”
我点点头,林玉声眉眼就笑起来,只片刻又莫名成了愁色。我问他:“怎么了?”
“师尊也真是的,怎么这个时候叫我回去?”林玉声撑着我的肩膀坐直身子,“也不知道几时让我回来。”
他很幽怨地盯着我,烛火摇摇晃晃地在眼底跳跃,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暖色,比平时还艳丽。我也很想知道他几时能回来,但他已然这个样子,我也只能哄他:“我每日都给你传讯。好不好?”
“不好。”
他说得很不高兴,说完又亲上来,不轻不重地咬我的嘴唇。我扶住他的腰,听见他含含糊糊说:“半日。”
林玉声第二日一早就启程了,临走前又对着镜子照了两三次,把衣领往上拉了拉,又瞪我:“若是没注意,被师尊他们看见了,我怎么说?”
我说:“也没做什么……”
亲了几下而已。我听说道侣之间——虽然我和林玉声现在还不是,但我觉得早晚的事——能做的更亲密的事还有很多。
林玉声本来已经站起身,闻言又转头看我:“你还想做什么?”
我问他:“你真的要听吗?”
林玉声盯着我片刻,脸侧忽而浮上一点绯色,匆匆错开目光:“不听!”
好吧。我又跟他重复:“路上小心,不必着急。”
“知道了。”他低声说,“我走了?”
我点点头,他召剑出来跳上去,又转头很不放心地看我:“半日就要给我传讯——你不要忘了。”
“不会忘。”我抬头看他,“我保证。”
怎么会忘呢?我只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听见他的声音。
林玉声回青云宗的第十日,姜沉弦从六音门过来了。
她是路过这地方,背着琵琶左右看看我:“稀奇。今日怎么不见你二人一起?”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正对着阵眼研究,把灵力网的痕迹造得更隐匿一些,随口告诉她:“回青云宗了。”
姜沉弦点点头:“无妨,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她展开一张地图,外面罩着一层防护咒语,深深浅浅地做了许多标记。“这里——到这里,这些地方,是我前些日子带人重点渗透的地方,效果不错,”她指尖从一处划到另一处,点出来几个圈住的地方,“这几个地方油盐不进,你们也多留心。”
姜沉弦讲了大致情况,又与我商讨了一个时辰的策略部署,一一都记了下来,重新收好那张地图,却没立刻起身,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林道友回青云宗,可有什么事?”
“不知道。”我说,“他师尊叫他回去。”
姜沉弦噢了一声,指尖敲着桌面:“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提起来也不高兴,“没说。”
这几日同林玉声传讯,他只说归元要他做事——听起来只是些琐事,但就是没说什么时候放他出青云宗。
姜沉弦点头,沉默片刻,忽然说:“假如林道友——我是说假如——假如他有一日从丹湖这件事中退出来了,你还会不会接着做?”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问,抬头看她:“他怎么会退出来?”
半途而废,那他就不是林玉声了。
姜沉弦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很久,才接着道:“你很肯定,是吗?”
“是。”
“好,那我换个问法。”她神色不动,“你做这件事,有几分是因为林道友?”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若说跟他没一点关系,那是假话。但若说只与他有关系,那也断不可能。
只是这件事我自己就想做,恰好林玉声也想做,就是这样,没办法、也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于他于我都是如此。
我这样简单几句告诉姜沉弦,她沉吟片刻,嘴角微微扬起来:“好,我知道了。我只怕你也是做此事,九分都是为了林道友。那……”
“你说的是谁?”我察觉出来一点信息,站起来,“你还知道什么?你觉得林玉声会半途而废?他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不是,”她摇摇头,“我说的是谁也不重要,林道友眼下大概没什么危险。但是归元真人匆匆把他叫回去……也许是我多想了。”
我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你是说,归元真人要拦住他?”
“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事,”她抬眼,耸耸肩,“你也很清楚,归元真人只会更清楚。林道友是他的爱徒,想来他不会坐视不管。”
“若真是如此,”姜沉弦最终只是说,“我还是希望这件事能做成。”
我没说话,她笑一笑,解下来琵琶:“好了,我说些自己的胡思乱想罢了,要是惹你不快,弹个曲子给你赔罪罢——《越人歌》,如何?正好应景。”
我再没正经念过书,到底也和林玉声在一起待了这么多时日,知道这曲子,是讲什么苦相思求不得。
“你应哪门子的景?”
晚上我和林玉声按惯例传讯,听他絮絮地说一些今日练了什么剑打了什么魔见了什么花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知怎么听了出来,止住话头,安静片刻问我:“你怎么了?”
我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一弯很淡的月亮,问他:“你师尊有说要留你到什么时候吗?”
“没说。”他道,“我明日再问问他。”
我也听出来不对了。若是平常,他肯定要缠着问我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很想他,听到他其实早就知道的答案才肯罢休。
犹豫一下,我到底还是问出来:“是不是……他不许你做现在的事情了?”
对面没说话。姜沉弦说的话果然是对的。
“师尊不许我出流玉峰。”他再开口时,语调同方才的轻快样子也完全不同了,“他说……我们这样太冒险了,是在以卵击石。”
其实归元真人说的是对的。这条路会是一条很长、很难的路。我从一开始就清楚。
我甚至明白归元真人的心情。林玉声受什么伤,我实在比自己受伤还要疼上许多倍。早先几个月,我就已经很多次地想过这个问题——林玉声若是继续一起做现在这件事,会不会哪日就粉身碎骨呢?
我疑虑过,犹豫过,畏惧过,只是日日月月下来,林玉声一言一行告诉我,他不需要。
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有自己的眷恋、有自己的愤怒,有他要做的事、有他要走的路,不需要旁人给他指路。我也好,旁人也好,只需要和他同行,也只能和他同行而已。
林玉声首先是林玉声。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甚至感到一种奇异的、战栗的兴奋。
我问他:“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要想办法出去。”他果然说,“我知道师尊是为我好,但是……”
他没说下去,也不必说下去。
“不着急。”我和他说,“我在这儿呢,这边不会出什么乱子。多等你一段时日也无妨。”
他没说话,只低低嗯了一声,半晌才说:“我不想叫师尊生气的。”
我能想出来,他肯定是自己抱膝坐在那里,眉眼垂下来。我抱不到他,只好把声音尽可能放轻放缓:“他不会真的恼你的。别想太多了,慢慢来。”
林玉声不在这里,我自己懒得点烛火,屋内只有一点隐约月色大致照出来轮廓。和林玉声断了传讯,屋子里面就又重新寂静下来。我坐在窗边没动,半刻钟之后,果然见面前现出来个人影。
我站起身:“真人。”
面容冷峻的剑修在昏暗中看着我片刻才开口:“你知道我会来?”
我点头:“是。”
林玉声既然是被强留在流玉峰上,那他又怎么会有传讯的自由呢。
好在这些时日没说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话……吧?
我看看归元真人看我的表情,忽然又不太确定起来。
早恋被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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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扣人,但青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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