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在一瞬间没过口鼻,剧烈的失重感和窒息感同时涌来,林夙猝不及防呛了一大口水,下意识屏住呼吸,同时心中纳罕——
他不是已经死了很久了吗?
可呛水的感觉如此真实,林夙肌肉反应得很快,他本就是会水的。
还没等他游出水面,身旁“噗通”一声,一个人影已经两三下游到他身边,捞起他往船上爬去。
“殿下,你没事吧?”
这声音干净清脆,略显稚嫩,正是变声后不久的声音,林夙猛地抬头瞧去,夜色之中,阿峤眉目清晰,眼瞳如点墨,正亮晶晶又满含担忧的看着他。
“殿下怎么了?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刚才还一脚掉进了河里,好在这江面远离陆地,追兵也不在……唔……”
他话未说话,忽然被一双湿漉漉的手掌抚上脸颊,林夙仿佛不可置信般,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顿了顿,又摸了摸他的耳朵,再顿顿,又摸摸他的头,这下终于满意,唇边绽出个月展云舒的笑容。
“阿峤,你……你没事。”
“……殿下?”阿峤察觉到此刻脸旁手掌的战栗,本有些失措,殿下勇冠三军,什么大事会将他吓得手抖?见他舒颜一笑,虽然不明所以,但心顿时跟着落回了原位,也跟着一笑。
“殿下,明天一早便能上岸,路上尾巴太多了,要我发信叫蒋大哥过来接应么?”
“……先不必。”
即使一切感受如此清晰,林夙此刻犹觉得如在梦中,他记得自己不仅死了,更死了好久了,只怕尸体早被虫蚁啃噬,变作一堆白骨,为何今日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此前种种,不过游仙枕上一梦?
衣服湿漉漉地粘在身上,江风刮来,一阵冷似一阵,林夙渐渐有了魂魄归位的实感,仿佛再世为人,梦中惊心动魄的一切终于淡化,他这才开口说下去:“蒋崮此番是去上任的,没带什么人手,我们两人车马轻便好作伪装,若让他过来不一定有用,反倒打眼。”
他一边说话,一边运起内功御寒,下一刻,眉头猛地紧蹙。
内力不见了。
他登时手脚冰凉,他想起来了,在梦中便是如此,他从潦泽一带办完公务回东都,路上莫名被一群黑袍怪人追杀,那些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他只是困极睡了一觉,醒来便内力全无。
他怕吓着阿峤,没作声张,带他坐上了船,本打算回去之后再想办法,可这一路上……
他站起身,往方才的跌落入水的地方走去,他已经想不起方才是怎么掉下去的,可一靠近便全回忆起来了,那船舷坏了一块,他方才脚下打滑,跌倒在坏掉的船舷上,就此落入的水中。
甲板上还留有一点水痕,他用手上去摸了一下。
是油。
他拦住一旁正要踩上去的阿峤,“走边上。”
阿峤跟他一起来到船舷边,脸色登时一变。
“断口平整,这是提前被锯断的?”
林夙点点头。
“我去问船家……”
阿峤转身要走,林夙拉住了他,摇头。
“那人是个哑巴。”
阿峤这才想起这件事,捏紧了拳头:“……好歹毒。”
看来那不是梦了。
林夙记忆里也是这样,回东都的这一路上,那伙黑衣人犹如附骨之疽,使出了层出不穷的追杀手段,即使都被他躲了过去,三个月后,大内皇宫,其中一人还是大摇大摆进了他的宫殿,用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即便那个时候有许多人保护他;即便他在全天下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即使他只要一开口就可以叫来许许多多的高手。
可就是这样巧,他当时喝下的一碗茶水,竟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皇宫中,重重监视之下,有人在他茶杯里下毒。
林夙只要想到这一切都觉得匪夷所思。
他死了,伺候的宫人都要陪葬,他想不出任何给他下毒的理由。
他甚至至死都没想到黑衣人杀他的理由。
心脏被刺穿的感觉如此清晰,林夙此刻仿佛又感受到那一瞬间的剧痛,阿峤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上前一步扶住他。
“殿下。”
“我去换一身衣服。”
林夙转身进了船舱。
即使重来一次,对于黑衣人的身份,他依旧一无所知。
这种敌在暗他在明的感觉很不好受。
船只似乎驶过一处急流,摇晃了一下,林夙心知这船早给人动过手脚,之后就会在适当的时机沉没,他们等下还得找机会弃船离开才是。
万幸黑衣人此刻似乎还不知道他是会水的,那么至少能说明,这个暗处的敌人,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应当不是他的熟人?
想到熟人,他忽然又想起另一个人,心沉了一沉。
楚屺。
他虽然和黑衣人没关系,但前世在他回宫后的调查中发现,这个他一手教导起来的手下,竟不知何时起倒戈了他的三哥,在三哥对他几次刺杀中出了不少的力。
也是林夙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在他没发现之前,这人甚至还面不改色继续侍奉他,看不出丝毫二心。
当真是演技精湛,难为他演了那么久的忠心耿耿,竟让他自始至终都未有过怀疑。
林夙算不上情深义重之人,帝王之家多凉薄,他平日里和将领们打成一片也不过一些笼络人心的手段……只唯独楚屺和阿峤不同,这两人是他一手养大,当做心腹扶持的,他原以为即使所有人背叛自己,他们二人也不会。
阿峤确实忠心不二,甚至死前都在为他掩护,即使受刑无数,也不肯拖累他,所以他看到阿峤重新完好出现在眼前,才会那样惊喜。
但是……楚屺。
林夙脱掉湿衣,擦干了身上的水,拿来旁边的一套干净衣物,面前的铜镜在火光照耀中映出模糊的人影,他刚披好里衣,忽然看见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忙又拉开了衣领,看向那面铜镜。
——一道黑痕,出现在铜镜之中。
黑痕形状正像一道刀疤,边缘模糊,似乎正向四周扩散开。
林夙低下头,借着烛光看清,黑痕赫然印在他左胸口处,心脏位置。
是他梦里被捅穿的地方。
林夙换好衣服后,快步走出房间,夜色浓黑如墨,就在三个时辰后,天彻底亮之前,这艘船的底板会开始脱落,船舱会开始进水,然后,他们会在睡梦之中,跟着船一起沉没在江水中央。
他虽然会水,但江流湍急,他又失了内力,前世最终还是靠阿峤帮忙,才爬上岸去,但丧失内力的事,最终还是暴露了。
神秘人的手段防不胜防,即使他逃过这次,哪怕回到宫中,加之千般小心万般谨慎地防备,最终也难逃他们的魔爪。
更别提回宫之后,想要他命的,便不止那群黑衣人了。
“阿峤,我突然,想上岸了。”林夙思及此,忽然,有个离奇的想法浮现。
阿峤此刻也换好了衣服,他从来没有质疑林夙的习惯,闻言立即动身:“我去叫舵手靠岸。”
“他听不见。”林夙看了看两人身上,有些可惜,早知如此,何必去换衣服。
“那舵手被割掉舌头,刺穿耳膜,就是为了不听我们任何指令。我们若想上岸,只有让船沉了。”
“好!”
即使是这么古怪的要求,阿峤也没有半分迟疑。
殿下做的事总是有道理的。
若是跳水离去,船却很久才沉,难免不会让人看出端倪。
此地急湍甚箭,猛浪若奔,船沉在这里,尸体不一定被卷去何处,唯有这样,才不会让人怀疑。
阿峤动作异常麻利,很快,船的水线便下沉了一截,等他再上甲板来时,便沉下去至少二分之一的水位。
“那舵手一看船破了,就跳水逃命了,这船顶多再撑一刻钟时间,便会彻底沉入江底。”
林夙点点头,却没急着跳水,而是将自己身上的玉佩,令牌,发冠,佩剑等,都一一解下,抛入江水之中。
“不过一些身外之物,若不舍下,这船不就白跳了。”感受到阿峤惊讶的目光,林夙一笑,随口解释道。
小阿峤还不知道如今形势何等严峻,他连一身绝顶内力都能说没便没,躲在布满岗哨的大内,也能被轻而易举刺杀,这暗处的敌人可谓深不可测,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不设法让他们相信他死了,只怕迟早是死路一条。
方才想起这一切时,他便知道自己只有这条唯一的退路可走,梦里他也曾千方百计查过对方来历,只可惜始终毫无头绪,这次绝不能再重蹈覆辙,他必须要给自己争取更多时间。
只有知道对方的底细,对症下药,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东西扔完,水已没过甲板,林夙肃然道:“这次上了岸,我便不是大曦五皇子,你也不是天羽军护军,旁的以后再和你细说,你记得外人面前不要说漏就行。”
“殿下……”阿峤大吃一惊,但是林夙一个眼神,他便立即改口,“阿峤都听殿下,不,公子的。”
林夙非常满意他的反应,点点头,说出了入水前的最后一句话。
“记得抓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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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是纯架空的,有参考一些宋朝官制,但瞎编为主,不要深究,如有常识性错误欢迎指出qu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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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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