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蔡元祯坚持不懈的努力,藏书阁的古籍也都修补得七七八八了,除了一些疑难杂症实在无法修补的和材料还没到位的,其他基本已经完成。
蔡元祯将那些已经被虫蛀亦或者受潮很严重,墨迹都已经晕开的古籍分类摆放收纳,看着这一摞摞厚厚的书籍从今往后只能尘封不见天日,蔡元祯也是不免叹气。
修补师也不是神,不是任何损坏都能够修复的。
蔡元祯将这些无法修补的古籍整理存放好之后对沈暨说:“这些古籍我都已经登记造册并标注无法修补的原因了,到时候把册子拿到纸造司给季大人。”
沈暨接过了册子,转身便立马去办了。
眼看着秋意渐浓,宫道上的落叶怎么扫也扫不完,蔡元祯的心头也是泛起一阵阵孤寂。
落叶归根,她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呢?
萧楚陵始终没有忘记蔡元祯期望他办的事,办完之后甚至还亲自去回复了。
萧楚陵对蔡元祯说:“蔡当家让我找的几样修补工具我都找来了,但是你说的那几样木材并没有找到,我派去南方的人联系了好几家木材供应商,他们都说那一批木材在入夏之前就被一个出手阔绰的商人收走了。”
“派去的人还向他们打探了那个商人的消息,但那些老板解释一无所知,只知道对方是外地来的,付钱的时候很爽快。”
蔡元祯顿时有些失落。
她作为修复师在修复过程中几乎是精益求精,对于眼下若需要用来当作修补材料的宣纸、毛边纸和红丹纸她都对现成的并不满意,所以她就打算自己做一些。
可她如今需要的上好的楮皮和青檀皮都还缺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着蔡元祯心虚忧愁的模样,萧楚陵当即抚慰道:“蔡当家尽管放心,我还会派人去寻的,天大地大,总会寻到的。”
蔡元祯看着萧楚陵炯炯有神的眼睛,欣慰地点了点头。
见过蔡元祯之后,萧楚陵便回了文华殿,即使是面对桌面上堆得老高的奏折,他的脑海中仍然在想着方才与蔡元祯说的话。
他确实去搜寻了上好的木材不假,周边一大批上好的木材被他人收购了也不假,但他确实猜出了那个收购的人是谁。
出手阔绰几乎买断了当地所有的楮皮和青檀树皮,而且那人还是从上京来的。
一想到这里,萧楚陵就忍不住靠在身后的红木浮雕椅上,脸上的笑意晦暗不明。
想不到算无遗策、绝顶聪明的江少师,在爱情面前也仍然需要耍手段,才能留住自己喜欢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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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对蔡元祯来说仍旧是寻常且普通的一天。
因为没有修复古籍的原材料,所以蔡元祯手头上修复的事也暂时搁置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开始钻研如何改造新纸,恰好藏书阁里也有许多与纸张相关的书,寻常人还进不来呢,她可得好好趁着这个机会多看看。
晌午还不到的时候,江煜就来了,他身上仍穿着朝服,静静立在那儿的时候便自带三分矜贵、七分清绝。
看见江煜,蔡元祯便欣喜地跑上前。
江煜眼含温柔地看着她,说道:“你家人来看你了。”
蔡元祯顿时呆在了原地,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是过于诧异还是过于惊喜,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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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马车里的时候,蔡元祯显得有些惶恐不安,不停地照镜子整理衣裙。
她照完镜子之后还反复向江煜确认:“我这样看起来如何?额角的疤遮住了吗?看不看得出来?”
许久不见家人,蔡元祯自然是十分紧张。
比起久别重逢的兴奋,更让蔡元祯提心吊胆的是她如今这幅模样。
她给东洲府的回信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在上京发生的这一切,也不知道她受过什么伤。
她额角受黥刑罚刺的字还能用头发遮挡,可残缺的左手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了的,一想到一会儿家人见到她这般心痛难当的模样,蔡元祯的心就揪在了一起。
江煜看出了她的忧愁,静静地握住了她的手,什么话都没有说。
江煜的手白皙修长,掌心很温暖也很有力量,带给人无限的慰藉。
蔡元祯抬头看着江煜,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此次来上京的,除了蔡元祯的母亲孙秀荷,还有祖父和大伯。
在路上听江煜说祖父也来了,蔡元祯当即就心头一动,喃喃道:“上京城离东洲府路途遥远,乘坐马车最快也得十几天,祖父那么大年纪还要为我受此颠簸……”
江煜则是抚慰道:“见想见的人,在遥远路途也会觉得甘之如饴。”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蔡元祯心里还是觉得十分不好受。
蔡家一行人被江煜安排在了侯府旁的别苑里,虽然与侯府相邻但并不在侯府里面,只是当初这别苑紧挨着侯府,江煜便将其买下打通了与侯府相邻的墙,算作别苑来使用,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一到别苑门口,蔡元祯就激动地跳下马车跑进屋去。
江煜原本还想提醒她“小心点”,可看着她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只能浅笑着摇头。
蔡元祯一进屋便喊道:“祖父……母亲……大伯……”
原本屋子里的人正坐着喝茶,听到叫喊声立即情绪激动了起来,纵使蔡仲如今拄着拐杖,也还是要在孙秀荷和蔡程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出来。
看到许久不见的家人,比眼泪先溢出眼眶的,是无限的柔情与思念。
母亲的眼角爬上了更多的皱纹、祖父斑白的发丝间青丝早已不见踪影、大伯的身形也逐渐佝偻……
岁月无情地冲击着他们,可家族血亲之间的感情却越发历久弥新。
家人相聚抱作一团,蔡仲伸出早已长满岁月斑点的手抚摸蔡元祯的发丝,浑浊的瞳孔里不断有清澈的眼泪涌出:“你这孩子……怎么瞧着比在东洲府的时候还瘦了不少……”
蔡元祯紧张地拨开祖父的手,生怕他发现自己发丝之下掩藏着额角的伤疤。
蔡仲的目光一寸一寸往下移,仿佛在找不同一般,非得看出自己的宝贝孙女这些年有什么变化。
看到蔡元祯的残缺的手时,蔡仲满脸惊骇,就连苍老的身形都快站不稳了。
蔡仲抬起头,眼神中尽是怜惜:“元祯……你的手?”
看着祖父已是高龄还要为自己这般担忧,蔡元祯心痛不已,连忙上前扶住他,说道:“祖父你不必担心……这……只是个意外……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而且,早就一点也不痛了。”
蔡仲沉默地看着蔡元祯,因为一时情绪激动呼吸都十分不顺畅,眼神中满是对蔡元祯由爱而生的怜爱。
最终,蔡仲从喉咙里哽出一句:“好孩子,为了我们蔡家受苦了。”
在蔡家人心目中,蔡元祯之所以会背井离乡来到上京,皆是为了家族荣耀。
若是没有蔡元祯在深宫中兢兢业业修补古籍,那竞选贡纸的考评官又怎会年年都卖蔡家三分薄面,让蔡氏纸坊回回以高分胜出?
不过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基于蔡氏纸坊的澄心堂纸一骑绝尘,多年来无人能出其右。
但蔡元祯所走的这条路,却无疑是将蔡纸推向了另一个巅峰,成了业界的标杆。
这也是一条极其难走的路。
江煜看着蔡元祯与家人团聚泪眼婆娑的模样,整个人也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嘴角扬着笑,却说不清有几分喜悦、几分苦涩。
秋风凉寒,蔡元祯生怕祖父着凉便要拉着他们进屋说,回过头发现江煜还站在原地,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失神。
蔡元祯连忙上前去拉起了他的手,轻轻道:“走吧,我们一起进去吧。”
江煜看着蔡元祯红红的眼眶,点了点头,同她一起进了屋。
蔡元祯和江煜手牵着手进来,其中的含义自然不言而喻。
说实在话,蔡家没有一个人不认可江煜这个女婿的。
孙秀荷他们瞒着蔡元祯来到上京城,去了蔡元祯原先的住处发现找不到她之后,第一件事也是先找到江煜。
江煜这孩子做事十分妥帖利落,连忙给他们安排住处准备膳食,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将蔡元祯从宫里面接出来与他们见面,期间那是一点也不耽搁,足以看出他对他们一家人十分上心。
兜兜转转那么多年,不管是从前那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江煜,还是如今这个大权在握的襄阴侯,蔡家人都觉得此人简直没得挑,主要她对蔡元祯还非常好。
众人坐在屋子里,聊了许多,他们不停地追问蔡元祯这些年在上京过得怎么样。
蔡元祯始终含笑回答:“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在宫里锦衣玉食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见过了,陛下也对我十分器重,还说要再设个官职给我当。”
说着说着,蔡元祯不知不觉开始哽咽了,但她还是强忍住情绪继续说道:“有时候反倒觉得挺对不起你们的,我在上京城过着那么好的日子整日乐不思蜀,却不能在祖父和母亲膝下尽孝,想来也是挺不孝顺的。”
蔡元祯说着说着差点哭出来,江煜则是满含怜惜地看着蔡元祯。
她永远有着一颗纯粹透明的心,不希望别人为她担忧,宁愿撒谎说自己过得很好也不愿吐露半分苦楚,让人看了更加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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