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舟!”
“从前你做的那些事,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置之不理,可你看看你如今做了什么!你以为今日被羞辱的是你正君吗?今日被羞辱的是整个裴家!”
“你怎么敢!怎么敢让他只身留在宫里,被欺辱被磋磨!你给我跪在这里,跪足三个时辰!任何人都不能给四少爷水和食物,若有人不听,即刻发卖出去府!”
还未从锋利的痛楚和何知了悲痛的眼神中缓过神来,裴寂耳畔就接二连三乍起分外熟悉的声音,乍得他心神恍惚,惊疑不定地看着入眼的一切。
屋檐下,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说话时纤纤玉手还不断拍着黄花梨椅,恨不得把那扶手当成他的脑袋拍。
这位锦衣妇人是他的母亲。
裴寂心头恍惚,裴家众人分明早就下狱问斩,他怎么还会再见到母亲?
莫不是这地狱之中,也得将身前世再演上一演,才会叫他们入轮回去?
此情此景他倒是还有印象,他和那小哑巴刚成亲没多久,身为朝廷官员正君的何知了就被皇后叫进宫去,而他碍于身份自然是要随行的,只是他那时对小哑巴百般瞧不上,自然不会管他在宫中死活。
没想到他会得罪皇后,竟是带着一身伤回来,而自己也因照看他不当,被母亲狠狠怒斥一番。
怒斥……合该是怒斥,为何上升到惩罚了?这倒是和他生前有些出入。
“裴云舟!”秦玉容继续怒呵,“你这般桀骜与我,可是不服我的管教?”
裴寂一时不敢开口,他怕自己贸贸然开口,若是再闹出些其它事来,怕是地狱阎罗都不会放过他。
可他越是抿唇不语,上位的秦玉容便更认为他是不服管教,当即走到他身前,用力揪住他耳朵拧起来。
“裴云舟!莫不是以为如今在朝中得脸便可顶撞你亲娘了?!”
“疼!疼啊!娘您好好的动什么手!”
裴寂耳朵一疼,他瞬间像往常那样惊呼起来,更让他惊讶的是,居然是疼的!
他早就死在断头台,此时竟然是真真切切有痛感的,怎会如此?
秦玉容却是不松手,“你还知道疼?你正君被人拘在宫墙内鞭笞,你却不管不顾与人切磋擂台,我只气不能将你鞭笞,否则你家正君又要哭着求我!裴云舟,拿出你的担当来,别叫我瞧不起你!”
不对,不对!
裴寂有些怔愣,痛感这般明显,他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回溯前世,想来重生这般离奇之事竟是发生在他身上了。
可前世,母亲虽也因此事生气,却也不曾这般动怒,更别提竟对他下这般严苛的惩罚。
莫不是因他重生,以至于诸多事都有不同的变故,若真是如此,那他若是能提早做出些许改变,想来就能扭转前世的局面!
等等!这些暂时都不重要!
“他……他怎么样了?”
这才是眼下裴寂最担心的。
前世那小哑巴被自己丢下,被鞭笞问责不说,之后更是见着竹子都害怕,偏生竹子用途极多,不得不用,他还总故意拿竹子吓唬对方,直见那小哑巴被吓的掉眼泪才罢休。
他恶劣心坏,幼稚的从来都不是那个害怕就会掉眼泪的哑巴,而是他。
秦玉容见他终于知道问何知了的情况,松开他的耳朵轻叹一声,“后背都被抽血肿了,幸好皇后到底不敢真下死手,不曾伤及他根本,皮肉伤很快就能好,只是心病却难医了。”
裴寂却只觉得可笑,那位正位中宫的娘娘,竟是也要用这种方式打长姐的脸吗?
这般竟还是未曾下死手,可见若是真狠毒起来,必然是不知要何其阴毒、防不胜防!
“我想去看看他。”裴寂轻声说。
“就算你这般说,我也不会免去你的惩罚,你就在这里跪足三个时辰,若是腿脚没废,再爬去他的院子请罪吧!”
秦玉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她既然敢这般发布施令,底下便没有一人敢忤逆她的命令。
即便如此,她还是留了贴身侍女在旁盯着,绝不会让任何人对他施以援手。
裴寂跪得心甘情愿。
他将前世这几日发生的事捋了捋,皇后之所以发难,对外说辞是小哑巴打碎了宫内的物件,加之又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将他拘在皇后殿对他动用私刑,看似说得过去,实则毫无道理章法可言。
偏生因为皇后母家势力庞大,太子如今在朝堂更是如日中天,自然无人敢置喙。
可怜小哑巴平白遭受这些……
不过,朝堂之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加之太子如今虽颇有声望地位,可陛下还有诸多子嗣,夺嫡之战向来残酷,稍有不慎就可能随时被拉下马。
日后之事谁都说不准。
从日上三竿,直跪到日暮西沉,裴寂的腰板都没弯半寸,他得挺直腰板去见想见的人。
父亲兄长们从他身侧路过,也只是淡淡瞥一眼,显然对他今日所为很是不满,父慈子孝的画面都不愿再演。
“时辰到,来人扶四少爷去院子休息。”秦玉容的侍绯红掐着时辰招呼人,并将早就站在一旁的府医也叫去。
惩罚归惩罚,可若是真罚出毛病,那谁都不好过。
裴寂艰难起身,拒绝所有人搀扶的好意,就要拖着身子去找何知了。
绯红上前拦住他,略有些警惕的看看着他,委婉提醒道:“少爷身体不便,还是该尽早医治,正君也不曾养好身体,怕是不能再受惊吓。”
“你在怀疑我?”裴寂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无比,落在绯红的身上,叫她遍体生寒。
绯红当然会怀疑他的用意,毕竟整个裴府都不会相信四少爷是出于担心才急着去看正君,平日里无事都要对正君冷言冷语,更别提此时四少爷刚被惩罚,自然是一身怒意等待发泄。
可她是夫人的贴身婢女,奉命在这里看着他,四少爷就是再发怒,也不会真处置她。
裴寂显然也想明白这点,他唇瓣紧抿,视线扫过周围的奴仆们,各个都和绯红是一样的心思,觉得他又要去找小哑巴的麻烦。
这般坏印象……小哑巴此时怕是也不愿看到他。
“奴婢不敢疑心少爷,只是您眼下身体不适,合该尽快医治,否则正君知晓也是要担忧的。”绯红想起夫人之前的叮嘱,将新进门的正君搬出来拿捏他。
她不知有没有用处,但四少爷竟是真的默然离开了。
可见四少爷当真是知晓自己理亏,想来几日内不会再给四正君脸色瞧了。
裴寂确实理亏,更多的是害怕,怕他贸然过去会让小哑巴更害怕,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愫要唐突他。
说到底,他更怕小哑巴看向他的眼神里再没有之前的热意。
“上药吧。”裴寂垂眸,淡声说着。
另一边。
莫名其妙就遭受一通鞭笞的何知了正安安静静趴在床榻上,偶尔会有眼泪划过鼻梁,他便扭头藏进枕榻中,不叫别人瞧见他的狼狈。
春见红着眼轻轻挥着扇子,试图以此消减他腰臀处的烧灼痛感,自家少爷自从夫人离世后,就再没有过过安生日子了,总有这些麻烦和痛楚找上门。
“少爷,不如我再去求求他们,叫他们给些冰来用?若是不能用冰块,单用药粉不知要何时才能消肿了。”春见心疼他心疼的厉害。
出去打听打听,哪家正经正君要用府上的冰块都用不到?
偏少爷在这裴府处处守着规矩,恨不得将自己藏在这小院里,永远不出去给旁人添麻烦,就这般,还总有麻烦找上门来。
何知了轻轻摇头,贴着床榻的手艰难的摆出几个动作。
春见看得懂手势,不免有些泄气,“裴府这般气派,总不至于连正君用点冰块就小气的不给,大夫是没说能用,可他们连这点心意都没有,我是心疼您……”
他自幼跟着少爷,如何能不心疼他的处境?
“更何况,当初您也不是想嫁来的……”
“啊。”何知了赶紧出声阻止他继续说,连眼泪都顾不得流了。
春见轻叹一声,“奴才知道错了。”
他家少爷笨得很,只默默喜欢那位桀骜不驯的小将军,连嫁给他这样的心思都从未动过。
听他这样说,何知了冲他做了个手势,春见便立刻笑起来了。
“那您再睡会,夫人说这几日咱们都能在小厨房用饭呢,奴才去小厨房给您做您爱吃的。”春见轻声说着。
裴府大的一眼望不着边际,他跟着少爷到裴家也有小半月了,平时一直都是到前厅用膳,处处都不自在,如今好不容易能单独用膳,却是因为自家少爷病了。
唉。
虽说在裴府的处境尴尬,但说到底比之前在何府时要好太多,至少没饿着他们少爷。
吱呀——
春见还没来得及起身离开,外面的门就被推开了,这里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以及几个打扫伺候的婢女,但那些婢女是不敢直接推门进来的。
“参见四爷。”春见都没反应过来,就率先矮身行礼了。
听到这声称呼的何知了瞬间支起上半身,扭头看过去,他惶恐不安的样子直接撞进裴寂眼睛里。
身形瘦弱的小少爷像只打挺的鱼,撑着纤细的上半身,脸都憋红了。
只是脸上的泪痕还未擦干,精致的眉眼和挺翘的鼻梁都泛着红,湿润透亮的眼眸包含着太多情绪,让裴寂心生痛和惧。
何知了反应过来,就要春见扶着他起身,可他的手刚抬起来,就被裴寂给握住了。
“别起身,我就是来看看你。”裴寂不敢看他的眼睛,幸好对方也垂眸不再看他,他继续说着,“今日都是我不好,不该将你丢在那里,害得你遭受这些,你可愿给我个机会弥补过失?”
更直白的话他还不敢说出口,只敢小心翼翼的寸步向前,意图如温水煮青蛙一般侵入对方的内心。
何知了眼底一片湿润。
真说起来,裴寂有何错呢?
他本就不喜欢自己,还要在各方压力之下被迫娶他进府,害他被好些世家公子嘲笑,会在宫里丢下他也不足为奇。
可是、可是他也没有错啊!
好端端坐着,就被扣上损坏宫内物件的由头,莫名其妙就被鞭笞一通,他心心念念夫君能救他于水火,却被告知对方早就丢下他离开了。
他是什么很坏的人么,怎么总要被这样欺负……
现在还要来欺负他,什么弥补补偿……他才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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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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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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