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不足五日,定北侯府已经撤下喜庆的红灯笼,改换上丧事的白灯笼,其他布置也一应替换,外头路过的百姓瞧见了,无不驻足多瞧两眼。
毕竟前几日定北侯府办喜事,他们还来领了喜钱,这才过了三日,怎么就办起丧事来。
当日,京中茶馆里小道消息横飞,有传是老侯爷或老夫人重病不治,更多的是传侯府世子叶白辰出了事,连尸骨都未能寻回的,更有甚者传刚嫁入侯府的新妇突然暴毙的。
定北侯叶国良亲自进宫面圣,传递消息之余也替自己告假几日,侯府夫人张氏则在府里张罗着,府中虽有管事的,张氏依旧不放心,好些事亲自督办,定北侯府里一片哀寂,没人有心思去外面查探坊间流言。
林悦儿因着侯府突发事故,连回门都省了,她将侯府预备的回门礼送去林府,顺便透了句口风,林府当然是不敢计较,她一直居于侯府未曾外出,自是不知她都被传暴毙了。
等到设灵举丧这一日,张氏突然病倒了,灵堂前迎客的差事就这样落到了她头上。
林悦儿一早被刘嬷嬷叫醒,素色白衣裙配上她未施粉黛且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憔悴脸,只喝了一碗粥,她被青柏和刘嬷嬷扶着走去前院。
“少夫人,夫人病得突然,许是大公子的噩耗传来太过忧伤,又劳累了几日再撑不住了,您尽量稳着点,有宾客前来吊唁,您按规矩回礼即可,无需多言。”
刘嬷嬷此时是真心教导于她,她也听得认真,等刘嬷嬷说完,她们已经走到前院。
灵堂设在前院,方便宾客进来吊唁,虽未寻回叶白辰的遗体,院中还是放了口棺材,不消细看,也知那棺材造价不菲,张氏对她这大儿子的疼爱处处可见。
林悦儿未主办过类似之事,但眼见她年仅十岁的小叔子叶白星也在堂前招呼,她稳了稳心神,那些世家办丧事她父亲曾带她去过两回,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在这黄毛小子面前不可露了怯。
她带着青柏往那一站,很快进入状态,兢兢业业扮演起忧伤未亡人的角色,宾客人来人往,吊唁过后的宾客陆续被下人领去偏厅里坐,或是喝茶,或是聊天。
等临近晌午时分,张氏终于缓过来,出来招呼宾客入席,多数下人都去席间伺候,剩下青柏陪着她依旧守在灵堂前。
她跪坐在软垫上,随手往铜盆里丢了几个纸扎的金元宝,捏了捏自己酸痛的膝盖,这小半日下来,她又站又跪又弯腰的累够呛,总算能歇一会儿。
“该我做的、不该我做的,我今日都做了,只求好好送你一程,你若在天有灵,力之所及,也保佑下我这可怜的妻子吧,保佑我日后生活顺遂,万事顺心。”
对着叶白辰的灵位及棺材,她嘴里喃喃细语,鬼神之说她虽不全信,可万一呢,求神拜佛也是求,多求一个死去的夫君也不吃亏。
“姑娘,有人来了。”
青柏小声提醒,她慢慢站起,转身时脸上已经换作一副忧伤哀思之态,见了匆匆行来的那人,她眼眸微闪,心中惊了一惊,他怎么会来?!
再一想,侯府这样的世家,和京中其他世家都有交往,其他算不上世家的新贵也愿意主动结交,如今侯府办丧事,将军府前来吊唁实属情理之中,只是她突然见了张永年和老将军夫人一道出现,没点心理准备。
她很快收回目光,站于一旁向他们点了点头,青柏送上两柱香,老将军夫人上过香后,过来宽慰了两句,林悦儿唤来婢女领他们入席,自己未作陪同。
她扭过头背对他们,刻意忽视张永年一步三回头看她的样子。
“青柏,我有些累了,你去和夫人说一句,我要回房歇息,让她安排人来替我。”
吩咐青柏去传话,她独自候在灵堂前,这时候多半不会有人来了,但灵堂前不可缺人,长明灯需得有人守着添灯油,至少等她婆母安排个管事的来替一替她才好离开。
张永年来了侯府,她这心里总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前一世的仇怨,她早晚会找他算账,可眼下她不想和他扯上一丝关系,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想着能避则避,以免闹出什么事来,对她没半分好处。
“悦儿,你憔悴了。”
男子清脆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她头皮一麻,难以置信的瞪着去而复返的张永年,这一世她已嫁人做了寡妇,她对他还有什么价值?
“张少将军,你当唤我叶少夫人。”
她退后一步生疏的回应,让张永年楞了一下,继而露出受伤的神情,她若不是多活了一世,未必能判断他这假面具。
“叶少夫人,我只是见你这般样子,为你心疼罢了。林伯父这样将你嫁过来,实在是害了你,我若早些知道,我定会帮你逃出这困境。”
张永年满脸的深情,她看了却只觉强烈的恶心,她再度退后两步,和张永年彻底拉开距离,“张少将军多虑了,这婚事我嫁得心甘情愿,不劳少将军费心,你还是去陪老夫人吧,再不去,怕吃不上席了。”
“我来难道是为了吃席?悦儿,我的心意你……”
林悦儿黑下脸,冷冷打断他,“张少将军若再这样言语轻薄于我,我要叫人了。”
话说到这份上,张永年似还不愿意放弃一般,往她面前又进了一步。
她一手扶住身旁的棺材,气得小脸涨红,正欲喊人。
“嫂嫂!”
叶白星一声呼喊,她的心悬了又悬,也不知道他听见多少,要是听见张永年说的话,再传到她婆母耳中,她在侯府的日子就难熬了。
“母亲让我来替你,你累了半日,先回去歇歇吧。”叶白星匆匆跑来,额间遍布细密的汗珠,对她说完话,才转身向张永年道,“张少将军,原来你在这儿,老将军夫人刚还托我找你。”
他不问他意愿,直接安排身边小厮领着张永年离开。
张永年心中不情愿,明面上却不敢违背,只得悻悻离去。
“嫂嫂,母亲让青柏随刘嬷嬷去取东西,我先送你回翠竹苑。”
叶白星一声声‘嫂嫂’叫得顺溜儿,林悦儿听着也觉亲切,她从林府出嫁,替叶白辰迎亲的就是他这三弟,别看叶白星年纪不大,堪堪过十岁,这身高已经和她相差无几,那日她悄悄瞧了一眼他骑着高头大马怀抱大公鸡的模样,除了脸显得稚嫩些,身形单薄些,光看后背,也难分辨出这就是个半大孩子。
“母亲既让你来守灵,我自己回去即可,不劳三弟相送。”
原以为他不过是一句客套话,林悦儿客气的回绝,不想叶白星却是坚持要送她,他唤来一婢女暂时守候,不由分说的先一步出了灵堂,匆匆往前走去。
她只能急步跟上,两人皆脚步匆匆,炎炎夏日,她走出一身汗来。
“嫂嫂,我送你到这儿。”
在翠竹苑前站定,叶白星多看了她两眼,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嫂嫂和刚刚那位张少将军,可是有什么争执?你们很熟吗?”
林悦儿没有一丝迟疑的摇头,“我和他因着两家长辈的关系见过几面,谈不上熟络,争执更是没有的。”
“那便好,嫂嫂或许不知,他们张将军府近来很多麻烦事,张少将军若是找嫂嫂借钱银周转,嫂嫂切莫答应,否则这借出去的钱银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叶白星小声与她叮嘱几句,这才大步离去。
林悦儿松了口气,还以为他刚刚听见什么,原来是担心她亏了钱银,不过她这一世和张永年本就没什么私下往来,就算张永年还要胡闹一场,她行得正、坐得直也经得起推敲。
想来他执意要送她回院,多半是担心张永年再纠缠于她,她这小叔子倒是个体贴的孩子。
原本这种气候,停灵时间会缩短到三日以防尸体发臭异味,但叶白辰遗体未寻回,棺材里只放了一身他常穿的衣物鞋袜,侯府的丧事办了整整七日。
这几日张氏时不时病着,不过除去前几日,后几日几乎没人再过府吊唁,只是灵堂前需得人守着烧元宝、一日几次的定时添油上香,林悦儿和叶白星轮流守夜,总算熬到下葬之日。
丧事办妥,张氏免了她几日的请安,让她在自己院里养着。
林悦儿使唤刘嬷嬷出去采买,青柏在旁替她锤背捏腿,见屋内无外人,青柏话才多起来。
“姑娘,您这几日都熬瘦了,夫人不是送了好些燕窝,要不今日让小厨房炖一盅给您补补身子?”
“炖吧,炖两盅,多放点,别舍不得下料。”
她慵懒的点头,又叮嘱一句。
青柏这丫头,之前跟着她苦哈哈惯了,勤俭持家的性子越发明显,前两日她让小厨房添几个菜,青柏去传话,让厨房都给做成极小份的菜量,等那菜端上来时,她惊得以为她的小金库是不是被贼偷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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