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慕虹将勾衡送到朴华殿门口,见他脚步稳健地踏入殿内,这才放心地回到了琉光殿。
琉光殿内依然觥筹交错,方勤时早早离席,走前特意叮嘱在座的大臣们,不醉不归。
她绕过宴厅,径直去了院子里。
琉光殿的院子不算大,但胜在花草葳蕤,石板上摆了把躺椅,倒也算是舒适。
李晃就坐在躺椅上看书,见施慕虹来了,便问:“如何了?”
“阿衡已经去了朴华殿,菜都上齐了,是换好了的。”
“辜知易呢?”
“没见着......”
“没见着?”李晃合上书,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怎么会没见着呢?菜品里加金光散的法子,不像是方勤时的主意,有最大嫌疑的就是辜知易,我不是早就说过看紧他?”
“我去怕阿衡喝醉,送了他一下......”施慕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语气变得有些着急起来。
李晃闻言,也知道自己不该怪她,若是真那么重要,他何不亲自盯着?
“无妨,我先出去找找,这边就交给你了,桌上不再上任何菜品,端上去的酒水要仔细检查再送上去。”
施慕虹点头应下,李晃就捏着他那本书册,背着手从后院走了出去。
李晃先绕到宴厅一侧,从窗户看进去,扫了一眼其中情形,确认并无明显异常后,才走出了琉光殿。
才走出去,便看见辜知易被几个侍卫“搀扶”着回来了。
“哟?辜大人这是做什么去了?竟能劳驾侍卫送行?”
被侍卫们架着的辜知易本就一脑门子火,听了李晃的嘲讽,怒火更盛了:“与李大人无关。”
寻常人听了这话,怕起冲突,都会走开。
而李晃不仅不走,还转身跟着侍卫们并排走,边走边道:“怎么这么大火气啊?辜大人这是求而不得、怒火攻心,还是谋略不成、心中焦急啊?”
听他提“谋略不成”,辜知易霎时反应过来,看向一片祥和的琉光殿,又看向李晃。
李晃的神情很是自在,这下就算是辜知易喝醉了,也能想到,金光散的计谋败露了,不然琉光殿不会如此安宁,李晃的神情也不会如此自在。
人人都说情场失意、官场得意,怎么到了他辜知易这里,就成了双双失意?
李晃跟侍卫们一同将辜知易送回了琉光殿,进殿前,李晃还特意往门外看了一眼——朴华殿那边很安静,应当没什么意外。
朴华殿内早早睡下的二人本该是没什么意外的,只不过后半夜忽然下起雨来,勾衡被身侧人发出的声音吵醒了。
他睁开眼,看见方漾额上冒汗,神情似乎很是痛苦,却又不睁开眼,像是被梦魇住了。
他忙撑起身子,轻轻推了推方漾。
方漾警觉地睁开眼,看见是勾衡,这才松了口气,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泛了上来,她忍不住皱起脸。
勾衡见状便知晓她身子不适,于是抬手做了个“诊脉”的手势。
方漾摆摆手表示不用了:“是身上的刀箭伤,下雨就疼,没事,忍着就好了。”
勾衡蹙眉,一把托住了她摆动的手,开始诊脉。
方漾也是疼得难受,不想同勾衡争,随他去了。
勾衡细细诊了脉,确认了眼下确实如方漾所说,是旧伤疼痛,并无其他病症,这才稍稍放心。
收回手的方漾扯起被子盖好,脸色还是很难看,却尽量放轻了语气道:“我说得没错吧?就是刀箭伤疼,没事的......”
常年在军营里、战场上,身上不可能没有伤。
随着年纪增长,伤越来越多,方漾的身体才逐渐有了反应。
每到下雨天,这些刀箭伤就像索命的鬼,一下又一下地“鞭笞”她。
张长风给她开过药,没什么用,说是要多按摩才行,但她又不能每个雨天都喊张长风过来给她按伤,渐渐地便养成了硬扛的习惯。
她阖上眼,打算这次也硬扛过去,却感觉肩头有个小小的力道。
“嗯?”她睁开眼,看见勾衡点了点她的肩。
她的肩上有箭伤,当时伤得很严重,愈合后留下的伤疤也很大,下雨时,它对方漾的折磨可不小。
“你做什么?”方漾还有些困意,面对勾衡又极其放松,脑子还没转过来。
勾衡见她迷迷糊糊的,也不多比划了,直接上手轻轻按揉起来。
他的手法柔和又精准,每一下都让方漾觉得舒畅无比。
“我都快忘了,你是个大夫......”有人替自己缓解痛苦,方漾也不挣扎,反而重新闭上眼开始享受起来。
勾衡默默给她按着肩,看她的表情从痛苦变成放松,他的心里也好受了许多。
肩上按完了,方漾正准备继续睡觉,却被勾衡扯了扯袖子。
“按完了,还不睡?”方漾睁眼看他。
勾衡抿着唇,目光上上下下将方漾扫了一遍,虽然一言不发,方漾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其他伤都是小事,就算了吧,没有痛得睡不着......”说着,方漾又要闭眼,却被勾衡用手指把眼皮撑开了。
她被强迫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皮被撑开,她忽然觉得很好笑。
“好好好,让你按......”她说着,抬手挥开撑着自己眼皮的手指,在床上翻了个身,道,“背上和腰上都有伤,麻烦你了。”
勾衡并不觉得麻烦,他甚至乐在其中,一直按到雨停,见方漾已经舒服得睡过去了,他才收了手躺下。
第二天一早,方漾醒来时还有些不习惯,下意识想掐住身侧人的脖子,直到对上勾衡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她放下手,打了个呵欠,若无其事地从床上坐起来,仿佛刚刚目露凶光的人不是她。
“快起来吧,今天可以出宫去将军府了。”方漾抬手推了推勾衡,勾衡顺势被她推下床。
方漾的行李不多,嫁妆和先前西阚战胜的奖赏早就送去了将军府,她几乎是只身跟着勾衡出了宫。
将军府距李府不算远,只隔了两条街,两人从李府门前路过,掀开马车窗帘,看见李晃站在门前看他们。
李晃神色轻松,还向两人挑了挑眉,方漾知道,昨夜辜知易的阴谋被李晃破解了。
她放下帘子,安心前往将军府。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与方漾设想的不同,将军的门头看起来很简朴,除了挂在上面的喜庆红绸外,简直算得上单调。
但恰好方漾就喜欢这种单调,她转头看向勾衡。
勾衡在她的注视下缓缓停住脚步,就站在她一步之外,冲她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我喜欢这里。”
勾衡愣了一下,而后指了指大门里面:你还没看过里面。
“里面也是你设计的?”
勾衡点点头。
“那我肯定也喜欢,走吧,进去看看。”
进门时,迎面走出来一个有些胖的管家,方漾看了他一眼。
“夫人,我叫林笃,是老爷买回来的,承蒙老爷不嫌弃,在府上任管家。”林管家看着年纪有四十多了,厚实的身子和圆脸、圆眼、肉鼻、厚唇,看着很实在。
“宫中送来的东西都放哪儿了?”方漾边说边往府中走。
“都收在西边库房中,这是库房钥匙......”林管家递上钥匙,又递了本册子给方漾,“所有入库的物品都分门别类记录在案,请夫人查阅。”
方漾接过册子大略翻了翻,又还给了林管家。
“府中一共多少人?分别是做什么的?你给我说说。”她在前厅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是热的。
林管家一一道来,条理清晰、言之有物。
“方勤时赏给我的庄子和铺子,你可都知晓在哪儿?”方漾又问。
甫一听到“方勤时”的名字,林管家吓得肩膀一颤,但见方漾十分随意平和的模样,他便压下恐惧道:“皇......皇上赏的庄子、铺子还有田地,都记录在册,小人都去看过,该换的掌柜、该辞的佃户都已梳理完毕。”
方漾接过林管家递上来的册子,细细翻看了一遍,又抬眼看向林笃。
林笃一直垂着脑袋,不敢看方漾。
“做得不错。”
直到听见方漾的夸奖,林笃也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他看了一眼方漾,又看了一眼勾衡,四十多岁的人了,开心起来也是藏不住情绪。
方漾的目光默默在林笃与勾衡之间转了一圈,没说话。
“厨房已经备好了饭菜,老爷和夫人是要现在用,还是洗漱一番再用?”
“洗漱。”方漾毫不犹豫。
昨夜在皇宫里只是叫了些热水进来擦洗,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在宫中待了那么久,她觉得身上有晦气,得大洗一番才行。
林管家听了她的话,便转头去看勾衡,见勾衡点点头,他才转身差下人去办。
方漾将这点细节看在眼里,却不说。
府中下人都是勾衡买的,全是手脚麻利且话少的。
方漾洗完澡出来,看着院子里茂密的花草,还有安静洒扫并不喧闹的下人们,她感到心情舒畅。
“阿衡......老爷呢?”方漾随手逮了个下人问。
被逮住的婢女有些紧张,低着头答:“回、回夫人,老爷在东边的院子里沐浴......”
“行,知道了,别紧张。”方漾轻声安慰了那婢女,又问,“林管家呢?”
“在、在库房......”
方漾顺着婢女指的方向,顺利找到了库房。
林笃果然在库房,正指挥下人整理物品。
“慢点儿,别摔了......”胖管家端着册子一件件核对物品,根本没发现方漾过来了。
她慢慢走到林笃身后,出声道:“不是都入库登记了?怎么还在收拾?”
林笃被她吓一激灵,手上的册子都差点没拿稳。
方漾忍不住蹙眉——这林笃看起来胆子很小的样子......勾衡从哪里找来的人?
“夫、夫人......”
库房里干活儿的下人们都悄悄关注着这边,方漾只好让林笃单独出来。
“怎么怕成这样?”方漾抱臂看着林笃。
林笃同方漾身高差不多,又胖胖的,照理来说,他的气势应当不弱,但在方漾面前,他简直软成了小鸡仔。
“回夫人......”林笃声音有些颤,“小人......胆子小......”
“我记得你说你是被阿衡买回来的?”
“是、是......”
“从哪儿买回来的?”
林笃闻言,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伏在地上不说话了。
方漾的脸顿时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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