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给谢寒喻的房间不算宽敞,但他不在意宽不宽敞,这里采光好又有一整柜的书。
能静心读书,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尤其是将书案前的窗户推开,迎面就是翠绿草木和芬芳花卉,阳光斜照,令人心旷神怡。
谢寒喻正凝神看书,纸页忽然印上一道人影,他还未来得及抬头,面前就多了碟点心。
“昨夜睡得可好?”
公输蒙斜斜倚在窗口,歪着头垂眸看来,唇边含笑,眼中无尽柔波。
一张书案,一卷书,一个活生生的谢寒喻,这样普通的画面,曾是他梦中无数次的求不得。
谢寒喻感激笑笑:“十分好,不,是千分好万分好。”
“这么好?”公输蒙微微挑眉,见谢寒喻对这里满意,他心里也高兴。
“当然好。饭菜合口,床也舒适,真是谢过子晦兄了。”谢寒喻生怕公输蒙不信,细细列举,还朝他拱了拱手诚恳道谢。
“那就好。”这样灵动活泼的谢寒喻让公输蒙笑意更甚,将点心碟子举到他跟前:“这是我差人去买的果脯,尝尝?你大概会喜欢。”
其实公输蒙先尝过味道,不错,但在他心里还是谢寒喻的手艺更好些。
原以为谢寒喻会喜欢,谁成想他婉拒道:“子晦兄。我待会还要看书呢,吃了果脯怎么好去碰书?”
原来是这样,这算什么事?
公输蒙亲自捏起一块送到谢寒喻嘴边:“这样可好?啊,尝尝。”
果脯上裹了一层亮晶晶的糖霜,甜丝丝香喷喷,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谢寒喻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探过身子噙住公输蒙递来的果脯。
“多谢子晦兄。”
他的嘴唇微启,牙齿像一排整齐的玉石头,勾住果脯的舌尖鲜红水润,看得公输蒙春心荡漾,连忙把眼睛往上挪。
往上挪也不行,看见谢寒喻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公输蒙就更想不管不顾地亲上去了。
亲得他眼眶泛红,只顾得上喘息,或者叫自己的名字,一直叫。
“公输蒙、公输蒙。”
“咳咳。”
停停停。公输蒙差点被自己幻想出来的美梦呛死,忍不住背过身去,蒙住半张脸,萌动的春心难以平复。
“子晦兄?”
谢寒喻不明所以地看他手忙脚乱一通比划然后扭过身捂着脸不说话,关心地询问:“你还好吗?”
公输蒙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最后咬着腮帮子才冷静下来。
他缓缓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道:“还好。果脯、好吃么?”
谢寒喻笑眼弯弯:“好吃,不愧是京城里的铺子,手艺很不错。”
“是么?”公输蒙捏了一块又尝了尝,撇撇嘴道:“没你做的好吃。”
谢寒喻奇道:“诶,子晦兄如何清楚我会做果脯?”
公输蒙只笑:“我见你博览群书,料想你肯定什么都会,没准还做得一手好肉干。”
谢寒喻得了夸奖,不好意思地摸摸脸:“子晦兄谬赞了,天底下那么多东西,我怎么可能事事都会?”
无妨。公输蒙捏捏他的肩,这下面的皮肉是温热的,再下面的心脏是跳动的,这样就够了。
只要谢寒喻活着,就够了。
“寒喻。”公输蒙轻声唤道。
谢寒喻循声看过去,眼神认真:“何事啊?子晦兄。”
公输蒙转捏为拍,将叹息压进心里,朝他微微笑起来:“我想问你借一天,不知寒喻可否赏光,陪我出去走走?”
似乎看出了公输蒙心里藏着事,谢寒喻既当他是朋友,又受了人家的恩惠,自然不会推辞。
“子晦兄说得哪里话?我收拾一下,即刻同你出去散心。”
只是谢寒喻没想到,公输蒙带他去了书肆。
谢寒喻问:“子晦兄是打算来买书?”
公输蒙背着手,主动迈步进了他曾深恶痛绝的地方,谢寒喻紧随其后,目光在一排排架子上扫过。
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这下换公输蒙跟在他身后,一边招手命人把他看过的书通通装起来,嘴里谎话不打草稿就往外蹦。
“自从与寒喻你相识,我是辗转反侧,愈发觉得府中缺了几分书香气。此番就是请你来替我挑几册书,回去我定当细细研读。”
“那也不用……”谢寒喻扭头看看,被店小二怀里放不下的书给惊到了:“一下子买这么多?”
公输蒙大言不惭地应下:“是,我买回去看一辈子。”
他这哪儿是要自己品鉴,分明就是买回去供谢寒喻读的。
谢寒喻哭笑不得:“子晦兄,真是多谢你了。”
公输蒙双手环抱,骄傲地昂起头:“不必多谢,再陪我去个地方就好。”
“什么地方?”
“成衣坊。”公输蒙生怕谢寒喻跑了,拐着他的胳膊把人带到地方。
谢寒喻捂着胸口,攀住公输蒙的胳膊道:“子晦兄,我心实在惶恐。”
公输蒙好悬没笑出声,扯了扯他的衣摆,话语中没有嫌弃只有心疼:“你瞧瞧这衣服,穿了多少年了?我看再洗个十遍八遍就得打补丁了。”
谢寒喻想说不会,自己下手有分寸,却被公输蒙一把捂住嘴。
他颇为霸道地说:“我想给你买,爱给你买,我钱多得没处使,你行行好,就帮我花点不好么?几件衣服而已,不值什么钱,还是说你想我交些酒肉朋友,日日玉液琼浆、山珍海味,把家财全都挥霍散尽?”
从来不知道公输蒙这张嘴如此能说,谢寒喻花他的钱承他的恩全都变成帮他的忙,生怕人拒绝他的好意。
谢寒喻这下多少也清楚公输蒙究竟如何行事。
只要你真心待他,他就会对你好,成百上千倍的对你好。
谢寒喻内心惶恐,同时心知推拒他的好意更伤人,暗下决心,他得对公输蒙更好才行,得对得起公输蒙捧给自己的情谊。
故而谢寒喻依他所言:“那就置办几件新衣服。”
他不点头还不要紧,一点头就被各色的衣服给埋住了。
“夏装要置办,但夏天没几日了,秋装也要安排上。秋过了还有冬,京城的冬天可冷,冬装千万不能马虎。都说春捂秋冻,春天的衣服也要紧……”
公输蒙支着下巴来回踱步,慢条斯理地看着谢寒喻身上的衣服换来换去,越看越满意。
这厢,公输蒙在欣赏身着各种颜色的谢寒喻,那边几个时辰没见着公输蒙的霍桐下了马车。
“见过大公、大殿下。”这两日称呼公输蒙,管家险些对着霍桐犯糊涂。
霍桐只微微蹙了下眉心,并未怪罪,摇着折扇问:“阿蒙可好?”
“五殿下一切都好。”管家心道,不止好,简直好得不能太好,好得像是变了个人。
霍桐奇怪道:“既然好,今早我差人请他,他为何不去?”
这话把管家问得冷汗涔涔:“五殿下许是有自己的事要忙。”
他这样说倒是让霍桐愈发不解:“他的事?他平常除了练剑还有什么事?”
主人家的事他怎敢妄议?管家额头上的汗珠子简直要淌下来了,忙不迭地抹汗。
霍桐快步往府里走:“去禀报他,就说我来了。”
管家只得道出实情:“五殿下现下不在府中。”
“无碍。”霍桐左右也无事可做,摇摇折扇道:“我就在院子里等他回来。”
“方才那身不错,这身也不错。”公输蒙头点个不停。
不错不错,谢寒喻就是谢寒喻,穿什么都好看。
他正要让掌柜把试过的样式全都做一套,眼神却不经意间瞥到一抹深绿,心口重重一沉,硬声喝道:“拿走!”
公输蒙喉咙哽着,几乎要说不出话:“把那件绿的拿走!”
店家不明所以,但忙不迭将深绿色的衣服抽出来藏进深处。
自谢寒喻死后,这抹深绿色总成了公输蒙挥之不去的梦魇。每每见到,他总能回忆起那夜,无穷无尽的黑暗中谢寒喻的手逐渐冰冷。
“寒喻。”
公输蒙撑不住跪倒在地,奋力向谢寒喻伸出手,那只手不受控地颤抖,看得人心惊。
谢寒喻赶紧握住他的手,单膝跪在他身前,一面撑着公输蒙,一面挡住背后打量的目光,轻声道:“我在。”
我在。
幸好你在。
公输蒙呼出胸口堵塞的浊气,手臂用力,一把将谢寒喻搂进怀里,鼻尖贴着他的脖颈嗅闻,只有他身上的清香才是解药。
谢寒喻没有挣扎,任由他抱住,任由他收紧手臂。
哪怕肩膀被勒得生疼,谢寒喻依旧抬起手在他脊背上轻轻顺着,叠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这话跟那身绿衣服一样,公输蒙能记一辈子。
“谢寒喻。”公输蒙又唤了一声。
谢寒喻应道:“在呢。”
公输蒙想说,别离开我,怕太过火,又想说好好活着,但听着不像什么吉利话。
纠结来纠结去,他只是抱紧了谢寒喻没再吭声,谢寒喻也不追问。
好半晌,直到公输蒙自己缓过神,他们的手始终握在一起。
谢寒喻问:“回家么?”
公输蒙心中一暖,笑了笑:“好,回家。”
马车就候在外面,谢寒喻搀着公输蒙站起身上了车,目光始终关注他的脸色。
公输蒙也回望,拿眼神描摹谢寒喻的五官。
描着描着,反倒是他自己先想到别出去,垂下眼睛“讨伐”谢寒喻:“你看我做什么?”
谢寒喻坦诚道:“我担心你。”
这是实话。公输蒙摩挲着谢寒喻的手背,想握着这只手伸进自己心里去,让他亲手摸摸看,摸摸自己怀着的是怎样一颗炽热的心。
谢寒喻关切道:“好点了吗?”
公输蒙虽还有些心悸,但不愿让他担心,点点头说:“好多了。”
“那就好。”谢寒喻说着就要把手抽出来。
“哎呀。”公输蒙立马收紧手指,另一只手按住胸膛,装模做样道:“难受,胸口还是难受。”
谢寒喻担心地叹了口气,但不再想着把手抽出去了。
二人就这么牵着手,一路晃悠回了府。
管家王伯一早就候在门口,见着公输蒙下车总算长舒一口气,赶忙上前,压低声音禀报:“大殿下到了。”
公输蒙原本大好的心情立刻被一扫而空。
他的眼神冷下去,浑身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成了王伯熟悉的五殿下。
公输蒙回身,将谢寒喻牵下马车,目光柔和多了。
他给管家递了个眼神:“前些日子要的鱼鲜送到了,带寒喻去瞧瞧什么爱吃,晚上炖了。”
管家应是。
霍桐听见响动,摇着扇子走出来,正巧见到一个清瘦的身影跟着管家走远。
他上前将公输蒙上下打量过,啧啧称奇:“这就是你‘自己的事’?”
公输蒙:只能看不能吃,馋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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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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