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晓是‘我自己的事’,那还多嘴讨人嫌?”
公输蒙一听见霍桐说话就烦,尤其是当下牵涉到谢寒喻,他根本连糊弄的兴致都没有。
霍桐被他的话堵得一愣,倒没发觉什么不对。
只因公输蒙那张嘴向来不饶人,平日对霍桐都只能算“开恩”,许是今天碰上了什么糟心事,牵连了他。
不过霍桐不清楚,公输蒙今天最大的糟心事就是遇见他。
“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谁能与你交好。”霍桐笑着摇摇扇子,并不将他满身的刺放在眼里,“我猜啊,这人要么是个与你势均力敌的对手,要么就是个软绵绵的熟柿子,压根没脾气。”
谢寒喻确实是个熟柿子,捏起来软绵绵,尝起来又香又甜,但他不是全然没脾气,公输蒙曾亲眼见识他发怒,扬手打翻燕鑫那混账东西强灌的酒,只是也就那一回。
霍桐猜得大差不差,公输蒙更加不高兴,话也没答径直绕过他。
重重一甩衣摆落座,公输蒙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满杯茶,余光见霍桐杵着不走,才勉强分他半个眼神:“没事就走。我这地儿小,容不下闲人。”
这样赶客霍桐还是头一回遇见,扯了下嘴角像是被气乐了,施施然在公输蒙对面落座:“文考阅卷已毕,再过两日就要放榜。”
“是么。”公输蒙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说:“与我又有何干系?”
霍桐笑意依旧温和,言行挑不出半分错处:“原先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改主意了?”
公输蒙捏茶杯的指节骤然一紧,光洁的瓷壁上刹那间布上几道细纹。
种种往事在他脑海里重演,公输蒙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情绪,冷笑道:“我还想问你呢,进了书院是能封王还是拜将,你上赶着去送死?”
霍桐神色一正,道:“妖魔横行,连带着地动频出、天灾肆虐,百姓民不聊生。阿蒙,咱们是皇子,理应做些牺牲,为父皇分忧。”
闻言,公输蒙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肩膀不住颤抖,自嘲地重复道:“牺牲?”
说着要做些牺牲的人背地里打算拿自己弟弟的命去顶,算计到最后牺牲的只有谢寒喻一个,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样的公输蒙实在反常,霍桐忍不住蹙起眉心,只一瞬便想明白了关窍:“阿蒙,你不愿去书院,可是因为那个新交的朋友?”
提及谢寒喻,公输蒙再也压不住情绪,一抬手将茶盏掷出去,那玩意擦着霍桐的耳朵飞过,“砰”一声砸在地砖上,粉身碎骨。
公输蒙冷冷开口:“霍桐,你想要我的命咱们没准还有得商量。敢打他的主意?我保证、跟你不死不休。”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一字一顿,格外清楚格外用力。
这是霍桐从来没见过的公输蒙,十多年来第一次见他如此迫切地想要捍卫什么。
像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霍桐凝神望着公输蒙,心中略微泛起波澜。
他似乎看不透公输蒙在想什么了。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公输蒙不打算进书院,也不打算让谢寒喻去。
大不了公输蒙去武考,凭他的本事当个戍边的将领也是绰绰有余,哪怕霍桐秋后算账,再不济公输蒙去开武馆、去街头杂耍卖艺,总之怎么着都是能养活谢寒喻的。
至于霍桐,他不是多智近妖,不是要为百姓牺牲吗?他死,或者他再找个倒霉蛋替他死都随他去。
总之他跟谢寒喻不欠霍桐分毫,早早远离那是非之地才好。
公输蒙心里装着事,闲坐时常常神游,次数多了,连谢寒喻也看出些不对劲来。
他挨着公输蒙坐下,偏过头,目光认真:“子晦兄可是有烦心事?”
“没有。”公输蒙回过神来,朝谢寒喻宽慰一笑。
公输蒙其实不怎么会笑,以往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死人脸,要笑也是皮笑肉不笑的冷笑或者嘲笑。
他是在谢寒喻死后才学着笑的。
起初公输蒙也没想着要笑,有几个月的时间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每日在墓碑边枯坐,跟上面“谢寒喻”三个字大眼瞪小眼。
直到那次钟白衣来扫墓,带着瓜果点心,在每个师兄弟的墓前停留片刻,跟他们说说话。
最后他来到谢寒喻的墓碑前,怅然叹了口气,却又轻轻笑起来:“寒喻,现如今天灾锐减,生民的日子总算有盼头了,此情此景,你若是见到,大概会欢喜得蹦起来。”
钟白衣离开之前对公输蒙说:“今后我不能常来,你既长居此地,替我多来看看寒喻,跟他说说话。”
公输蒙想说他自己都看不够,没那个闲工夫替他看,但他学走了钟白衣的“说说话”。
也想着谢寒喻的笑容,拿手指撑起嘴角,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笑,只希望他不会嫌弃自己比哭还难看的笑。
公输蒙目光缱绻地注视着谢寒喻,恍惚间要浸在那双眼睛里,却听见他说:“那日忘了问,也不清楚文考何时放榜。诶,子晦兄,你知晓否?”
谢寒喻敲敲脑袋,颇有些苦恼。
他总不好一直住在人家府里,若是榜上有名最好,有机会施展才华,倘若名落孙山嘛,也能尽早在京城找个活计糊口,再候时机。
公输蒙的呼吸被他一句话给轻易揉乱:“寒喻,不去书院好不好?”
“那怎么行。”谢寒喻想也没想就一口否决:“我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就为这一件事,怎能轻言放弃?”
他想,许是子晦长居京城,没见过地动一次生灵涂炭的人间炼狱,没见过蝗虫过境后民与民易子而食,没见过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难民。
书院,谢寒喻是非去不可的。
“你知道书院里面是什么样吗?那里是地动的源头,妖魔横行、魔气四溢,处处都是危险。卜院的人能耐大着,你跟他们比猜子都比不过,何苦来哉?”
公输蒙不是有意贬损谢寒喻,他只是害怕。
他比谁都清楚,那书院底下是什么状况。文武医卜能留下的谁没点真本事,能人异士随手抓,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虽说公输蒙一来就把那块该死的玉给砸了,但他说不准霍桐有没有后招,要是那东西又落到谢寒喻手里……
他受不住再来一回,只是想想都要发疯。
“不去好不好?寒喻,我们不去。”公输蒙握住谢寒喻的手,近乎哀求道。
谁知谢寒喻只是沉吟片刻,将他口中玄而又玄的事情抿清楚后,坚定地拨开公输蒙的手。
“既是如此,我就更要进书院了。”他目光如炬,好似千难万险都挡不住他。
“榜上有名便是书院对我的认可,即便我是其中最愚钝最笨拙的学子,我也定然有自己的用途。”
说到这,谢寒喻定定望着公输蒙:“子晦兄,我希望你是个深明大义之人!”
公输蒙苦笑,早该知道的,若是三两句能说动他,谢寒喻就不是那个谢寒喻了。
他如今只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学霍桐结党营私、收买人心,现下也好将谢寒喻神不知鬼不觉从榜上撸下去,永绝后患。
公输蒙闭了闭眼,有些疲惫地呼了口气,缓缓将头抵在谢寒喻肩上:“真是败给你了。”
他将手臂环上谢寒喻的腰,放软了语气求和:“你要去,我就陪你去。但是寒喻,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谢寒喻明白公输蒙的好意,但不清楚他心里的伤,还乐呵呵地笑:“有子晦兄在身边我就一定不会有事。
“我可见识过那日清晨你在院中舞剑,那身姿、那武艺,想必就算是在高手云集的书院里也是佼佼者。”
公输蒙闷声笑了下,想逗逗他,便问道:“我有那么厉害?”
谢寒喻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从见过比子晦兄还厉害的人。我没唬你,我发誓。”
说着,他举起三根手指就要发誓。
他这动作让公输蒙心惊肉跳,一把包住谢寒喻的手,扯下来贴在自己心口上:“我信,你无需证明。”
于是当日,公输蒙就带着谢寒喻去了考院看榜,果然榜上有名。
公输蒙对此心里早跟明镜一样,只有谢寒喻像捡到宝一样开心,特意过去跟他报喜:“子晦兄,中了!我是第二十三名,看来书院果真如你所说,卧虎藏龙呐。”
“好极了。”
公输蒙面上对着谢寒喻笑,心里却在嘲讽考院。
按谢寒喻的才识,二十三是委屈他了,前头不知道有多少个名不副实的草包。
罢了。那些人就算分院前没被筛出去,分院之后也会死在阵中,压根无需他出手。
放榜没过多久就是入院的日子,期间霍桐差人来过几次,要么是劝公输蒙重新考虑入院,要么是邀他一同前往书院。
公输蒙通通拒了,只当没霍桐这个人。
马车是管家王伯备的,车上照公输蒙的吩咐装了许多腌好的果脯跟风干的肉干,够谢寒喻当零嘴吃上俩月。
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装了几口箱子,公输蒙生怕人冻着。
被谢寒喻夸过几嘴的褥子也带上了,要不是他极力阻止,公输蒙连床都要一块拉上山去。
一切就绪,谢寒喻钻进车里,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子晦兄考虑得真是周到。”
公输蒙紧跟着上了车,挨着谢寒喻坐下,轻轻挑眉:“自然是因为寒喻你值得。”
谢寒喻动作一滞,眼睛飞快眨了几下,旋即道:“子晦兄这张嘴啊,今后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姑娘家。”
“……”公输蒙微不可见地摇了下头,撩开车帘吩咐道:“走吧。”
于是两辆马车前后脚启程,摇摇晃晃向那间公输蒙无比熟悉的书院驶去。
小剧场:
谢寒喻:(眨眼睛)
公输蒙:男人,你也为我捉迷吧?
其实按设想,后面内容不多了。如果条件允许我努力缩短更新频率,尽快写到结局[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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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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