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这些人不知什么情况,上来就骂人。”见到陆大山回来,杨夏心下稍安,下意识向他身边靠拢。
陆大山刚砍柴回来,一只手里还拿着柴刀。
那拉扯杨夏的妇人眼尖,瞅见陆大山手里拿着柴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大喊大叫起来:“杀人了!强盗杀人了!哎呦,我的亲娘喂!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妇人一边嚎叫,一边顺势瘫倒在了地上,双脚蹬着地,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嚷嚷啥呢?!这是干什么?!一大清早的,号丧呢?”来找二人的小五推开人群挤了进来。
站定看清了面前的几人,小五没好气地说道:“哦!我当谁呢。你们啊!就你们几个也有脸来要房子啊?!”
他抬手指向几人,“就你们,陆大,陆三儿,□□儿,还有你们几个婆娘,陆大爷生病的时候你们干啥去了?!谁给你们脸了,还敢回来?!也不怕陆大爷从墓地里爬出来指着鼻子骂你们!”
小五嗓门也大,声音穿透了清晨的浓雾,引得左邻右舍慢慢在门前聚集。
被小五当场揭穿,那几人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人群中,有人悄悄扯了扯为首那人,低声埋怨:“陆大,不是你说的,爹走之后,他房里住了个来路不明的人,咱来要一准儿能成吗?这……这咋回事儿。”地上坐着撒泼的妇人也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小五见对方气馁,扬声朝围观的人群喊道:“各位乡亲都来看看,评评理!陆大爷临走前,是谁端屎端尿地照顾的?那时候你们在哪儿呢?在城里躲清闲呢!现在看房子有人住,眼红了?!陆大爷把这房子留给谁,你们也管不着!再说了,他留给最后照顾他的人住,天经地义!难不成还留给你们这几个不肖子孙?!”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目光中满是鄙夷。那几人面红耳赤,在众人的指摘下,拨开人群逃也似的走了。小五还不解气,追在后面吼道:“滚远点!再敢来,小心陆大爷晚上去找你们算账!”
这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事儿了,大家都散了吧!这大清早的,都忙去吧。”杨夏对着看热闹的人群挥了挥手。
待人群散去,杨夏对着转身回来的小五伸了伸大拇指,“没想到啊,小五哥吵起架来这么神勇,气势十足!”
“可我记得自我醒来,这房里一直就只我一人。”陆大山疑惑道,他对小五说的事儿毫无印象。
小五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当时我把你从山里背回来,你昏迷不醒,我还要照顾陆大爷,实在跑不开。就把你和陆大爷安置在了一处。谁知……在你醒来前几日,陆大爷……就咽气儿了。大山,你别嫌晦气啊。”
陆大山倒是丝毫不在意这些,“你说我姓陆,也是为了让我继续住在这儿吧?”
杨夏虽然到这里来不久,也发现这里的人似乎对外人比较排斥。
“我与旁人都说你是陆大爷的侄子,没办法,谁叫大家都不喜欢陌生人。”小五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感叹道:“我和娘当时逃荒,刚来到这儿的时候举目无亲,还是陆大爷收留的我们。当时也就他肯与我们亲近。”
“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你们也收拾收拾,咱该进城了!”小五扽了扽身上的衣服说道:“瞧我特意换了新衣裳,专门为今天穿的!”
腊月二十一,京城里年味已经颇浓,街巷里人流如织。
杨夏三人在那茶馆附近寻了一牙行,同房主人、保人一起签了契。
小五还在摩拳擦掌,准备继续签上个几十份契时,牙行的保人却收起了契书,转身准备离开。
杨夏疑惑地拦住保人。保人看她们不解,便说道:“你们不知?顺天府的官员都休了年假。红契得等到年节后,官府开了印才能签。”
其实出事儿前,杨夏就在家中过了腊八,经过这一遭她竟然忘了,腊月二十官员们就要休沐。
不过即使签不成这红契,也不能白来。
杨夏拉着陆大山,指着不远的热闹之处说:“咱们去逛逛集市,也快要祭灶了,可以先置办些年货。”
街道两旁挤满了琳琅满目的货摊,有卖年画的,兜售干果蜜饯的,还有摆着灶王爷像的糖瓜铺子。
周围充满了讨价还价的声音、叫卖声,空中弥漫着油炸点心的香气,置身其中,所有人都染上了了过节的欢乐色彩。
“看啊!这有卖糖瓜的,我娘最爱吃这糖了。”小五指着路边一家卖糖瓜的铺子,“我去买一包给她带回去!”
挑好糖瓜的小五结了账,转身递给杨夏和陆大山一人一个。
杨夏把糖瓜塞进口中,丝丝的甜味勾起她脑海深处的回忆。
那是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每次过年节,父亲休沐回家,也会带上两大包糖瓜。
那时候父亲还未坐上如今的位置,只是个鸿胪寺卿。没有那么多人情往来,年节的时候还能在家中,和母亲一起陪杨夏剪窗花,写春联。
母亲会把从寺庙求来的平安符装进她亲手打的络子里,然后别到杨夏衣襟上,“希望我们夏儿来年万事顺遂,康乐无忧。”
这些场景还历历在目,清晰如昨。杨夏每每想起,都感觉母亲病逝就只是一场梦,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思绪渐渐走远,耳边的喧嚣声也变得模糊。杨夏脚下的步子慢慢停了下来,定定地站在了路中间。
陆大山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杨夏,见她双目怔忪,两眼噙着泪水。
他走过去,拿走她怀中抱着的几包各色零嘴,是小五刚才买来塞给杨夏的。
周围的喧闹仿佛与这两人无关,他就这么静静地陪她站着。心里暗暗揣测,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在这万家团圆的年节里露出如此悲切的神情。
身边热闹的人群里,突然猛地窜出一个孩童,手里还拿了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他冲着杨夏跑了过来,但还面朝身后,冲着人群里的好友喊话。
陆大山看杨夏还愣愣地站着,眼看就要撞上。赶忙拽了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躲避。
不料没掌握好力道,杨夏直接被陆大山拽了一个趔趄,孩童刚好贴着杨夏身边跑了过去。
眼看着她就要摔倒,陆大山侧身,手臂一环,稳稳地接住了杨夏。
杨夏半躺在陆大山的臂弯里,立马从回忆被拉进了现实。她揉了揉模糊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陆大山那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低下头问道:“没事吧?”吐出的气息吹动杨夏鬓角的发丝。
她才反应过来还躺在他的怀中,挣扎着站直身子,捋了捋袖子,声音细若蚊鸣:“没……没事,多谢。”
已经走了老远的小五揣了几大包东西折了回来,挥着手冲他俩喊着:“走啊!前面有打铁花的!”
天色渐暗,几家卖灯的铺子在路边逐渐变得显眼。杨夏买了两盏灯,去寻在前排占好位子的陆大山。
陆大山身材高大,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一想到刚才那个意外的拥抱,他身上的气息仿佛还在她鼻尖萦绕,脸上刚退下的红晕又泛了出来。
拨开站得挤挤挨挨的围观人群,杨夏勉强钻了进去,在陆大山身边站定。
她将手里一盏鱼灯递给他说道:“给你,年年有余。”
此时,场中的铁花刚好被打向空中,璀璨的火星像瀑布一般落下,跃动的火光照亮了杨夏的侧脸,她温柔地笑着,眼中倒映着熠熠的光芒。
陆大山突然感觉自己心神一滞,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内心慌乱中,他接过灯,手刚巧又握在杨夏伸过来的手上,冰凉柔软的小手在他的手里猛地一颤。
温热粗糙的触感从手背上传来,杨夏耳后一热,忙缩回手,目光强装镇定地从陆大山脸上移开,转身去看场子中间的打铁花。
眼睛虽然在看着铁匠手中翻飞的花棒,杨夏心里想的却还是方才慌乱中的那一暼。
他那张俊朗的面容和眼中流转的柔情仿佛印在了她脑海中,怎么都挥散不去。
在二人各自纷乱的心思中,表演结束,人群慢慢地散去。
“走吧?”陆大山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比以往更低沉几分。“小五看了一半就去套车了,说是等结束人多,路上难行。”
杨夏点点头跟上。陆大山走在前面,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陆大山在前面停下脚步,她心不在焉地走着没有发现,一头撞到了他背上。
“嘶。”今日出门杨夏的发髻上插了根簪子,一下撞得她生疼。
陆大山听到她呼痛,连忙转身。方才停下来想说的话也忘记了,担心地问:“撞到哪里了?疼不疼?”
摆弄着发簪抬起头,杨夏的目光刚好撞进陆大山关切的眼神里,见他如此紧张,杨夏一时间百感交集,眼眶微微发酸。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便忙于政务,很少与她相处。前世嫁入长庆侯府,举目无亲。就连映秀也被苏氏留在了家中,一切苦楚无人可诉。重生回来后,甚至连唯一的血亲也想要她的性命。
两世积累的委屈与心酸,在这一瞬间涌上了杨夏的心头。
看着如此关切她的陆大山,杨夏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情绪,眼泪夺眶而出。她猛地上前一步,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啜泣起来。
陆大山浑身一僵,双臂无措地悬在半空,最终还是缓缓地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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