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下留人！”
瑞德尔爵士冲过来的瞬间，阿尔法手上的炸/弹飞到半空，眼看就要与那个破烂机器人撞在一起，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火花。
瑞德尔爵士立马一个飞扑，半路劫持了那枚炸/弹，原封不动地塞回小机器人手里。
他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胸口，缓缓地松了口气，低声道：“她不是我们的敌人。”
破破烂烂的机器人——大名不详的原住民用她空荡荡的双眼对准爵士大人，开口道：
“你，看了，我们的……”
她说话实在有点费劲，瑞德尔爵士好心替她补上了后半句：“对，我看了你们的日记，无意冒犯，不好意思，看来你就是玛西小姐？”
玛西小姐，那位语气极其癫狂，将所有人骂了个遍，胆敢日天日地日死老的酒吧女郎，如今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的身体似乎接触过强腐蚀性物质，很多地方变得残破不堪，左腿上的螺丝缺失了，走路的时候只能拖着腿，像一个在尘世中挣扎，饱经风霜的瘸子。
她方才一直旁观两名不速之客的举动，故意用怪声吓人，还扮成女鬼站在小阿尔法身后，就这样都没能打消他们作死的行为。
哦，也不是，这小垃圾桶差点就和她同归于尽了。
玛西僵硬的脑袋微微一动，脖颈间发出了剧烈的摩擦声。
“你们来这干……”
“我们不是故意进来的，实在被敌人追的没办法了，想借此处通行，不过……似乎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玛西小姐，不知您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离开？”
一起离开？
玛西脸上覆盖的合金已经不足以让她做出精细的表情了，此刻她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只有偶尔颤动的肢体昭示着她的反应——她不同意。
瑞德尔爵士嘶了口气，觉得自己的邀请或许有点冒昧，他弯下腰，郑重地捧起玛西小姐的手，低声道：
“这间酒吧已经没有人了，您待在这想必有些寂寞。不瞒您说，我们正在调查此间异状，您提供的资料对我们很有帮助，如果您跟我走，我或许能帮您修复这具身体。”
修复……身体？
她常年住在这恶臭满盈的腌臜之地，嘴里的话和呛人的气味一样，早就被肮脏的世俗腌透了，而身体恰好是这些毒物的过滤网，里面积攒的沉疴烂泥，早已让它不堪重负。
“我……不修……复。”
什么意思，这具身体还用上瘾了？
瑞德尔爵士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抬起头，笑着说：“恕我愚笨，您的意思是？”
“把它……带出去。”
玛西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向瑞德尔爵士的胸口——他将方才获得的硬盘安置在隐形内兜里，除非他死了，否则没有人能将这玩意儿从他身边带走。
可是硬盘上只有她们污言秽语的日记，这和真相比起来是远远不够的。
瑞德尔爵士直起身来，为难地摸着自己的脑壳：“您可能是下城区唯一的活人了，作为亲历者，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她们……变成了怪物，梦里的怪物……献身，只有不会做梦的我……”
只有不会做梦的我，被留在这个世上。
“神明的召唤……熔炉……献祭……”
后面的这三句就令人费解了，瑞德尔爵士想继续追问，可对方说起话来十分困难，看得出她在尽力透露一些关键词。
“召唤……没有征兆，无法逃离，不止她们，所有人的梦……恐惧的化身，神明带她们远离恐惧，前往乐土……”
不是，这哪来的新型邪教，这和以前的位神教有什么区别？
就因位神教不屑于在下城区发展教徒，这才让中心AI钻了空子！
瑞德尔爵士心里已经快把中心AI槽烂了，嘴上还得保持八风不动的微笑：“这世上哪有什么乐土，不过是上位者用来欺骗的借口罢了。”
“神明把我遗忘了，只有我一个人了，只有我一个人了……”
玛西小姐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径自沉浸在无法到来的幻想中。她身上的每一个零件都被锈迹侵蚀了，僵硬的身体缓慢地摆动着，像一具断了线的木偶。
“我也学着她们的模样，跳进了那座熔炉中，可神明拒绝了我……”
瑞德尔爵士：“！！！”
“熔炉吐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我，连怪物们都不愿正眼看我，我只能回到这里，我想，我想……”
玛西说到这卡住了，也许她想和大家一样，不管生还是死，不管极乐的圣地还是肮脏的淤泥，都有一个共同的归宿。
也许，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玛西艰难地动了动唇角，脸上的合金立马不堪重负，沿着细小的裂口剥离下来，露出了黑漆漆的大洞。
“臭婊/子们，也不说等……等老娘。”
她转过身，继续拖着那副行将崩离的身躯，嘎吱嘎吱地没入走廊。
“哎，玛西女士！”
玛西脚步一顿，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被人以“女士”相称。
瑞德尔爵士跑到玛西面前，拿出了两瓶从中城区带来的机械油：“外面很危险，您就不要出去了，先在这里躲着，我们应该很快……呃，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会让下城区恢复正常。”
下城区正不正常关她什么事？
玛西本来就是底层中的底层，头顶是闪烁着廉价彩灯的天花板，脚下是客人们打碎的酒瓶。她在酒水中仰着脖颈，跳着最谄媚的舞蹈，说着最下流的话。
这样的世界，无非就是坏人与怪物的区别罢了。
都是一样的恶心。
玛西推开了瑞德尔爵士的手，一步一踉跄地离开了。随着她的声音渐渐走远，瑞德尔爵士回过神来，对阿尔法说道：
“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阿尔法眨了眨他的大眼灯，指着身后那个挂满铁链的房间说：“这是什么？”
瑞德尔爵士打眼一瞧——不瞧不要紧，他立马非礼勿视地转过身，尴尬地说：
“快走，别在这耽搁！”
瑞德尔爵士走起路来同手同脚，看着比玛西小姐还狼狈。阿尔法跟在他身后，绕了几百个来回，死活走不出这个巨大的迷宫。
阿尔法：“……”
原来队友中也有他这么不靠谱的！
阿尔法恍然大悟，挡在了企图返回原路的瑞德尔爵士面前，打开投影——上面是两人经过探索后，由阿尔法绘制的地图。
瑞德尔爵士：“……”
忘了，这小机器人是个长腿的情报站。
瑞德尔爵士沧桑地抬起头来，注视着充满灰尘，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果然，万事屋不养闲人。
大章鱼的须须们脱离本体以后彻底失去了“活性”，变成了一堆躺在地上的废铜烂铁，唯独脑袋依然惊恐地看着阿努比斯。
圆滚滚的脑袋上安着两颗圆滚滚的眼睛，看上去像一只会动的皮球。阿努比斯从墙根爬起来，抹去了满脸鲜血，转头对上了大章鱼的双眼。
大章鱼一个激灵，看起来想就地“滚蛋”。可惜它的身体太大，又无法控制方向，刚滚两米就被一栋小破楼挡住了，“章鱼烧”挣扎未果，决定听天由命。
“你……怎么样了？”
被阿努比斯亲得晕晕乎乎的乐桓宁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摸了摸身上的伤口——仿生人的恢复力着实强大，还没等他发表关心呢，伤口就已经愈合了，剩下的关心说出来也多余。
乐桓宁看着那颗装死的“章鱼烧”，有气无力地说：“把它拆了吧，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章鱼烧”闻听此等暴言，立马以头抢搂，企图杀出一条血路。阿努比斯几步上前，踩在大章鱼的脑袋上，瞬间攀上了顶点。
“皇上，恕臣见识短浅，它的中枢在哪，徒手不太好拆啊！”
乐桓宁下意识拉开嗓子大喊：“阿尔法，阿尔法？”
阿尔法不在，跟着另一个佞幸跑路了。
乐桓宁失去了外接电脑，虚弱又无助地来到“章鱼烧”脚下，抬头望着这颗意义不明的球，沉声道：
“你也是个AI，对吧？”
“章鱼烧”既不会点头也不会说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你的身躯是拿下城区的人重新炼的，这点毋庸置疑，那你的中枢是哪来的？你该不会告诉我，你继承了几十上百个人的意志吧？”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且不说这些人的中枢装在身体里是什么样，光七嘴八舌胡乱滋生的代码就能把它淹没了。
“中心AI给了你一个新的中枢？也就是说，你直接听命于祂？”
“章鱼烧”瞬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乐桓宁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老公，你能共享平台吗？”
乐桓宁的这一声“老公”叫得格外顺溜，阿努比斯美滋滋地想了想，说道：“应该不能，我无法投影外接键盘，你控制不了。”
“好吧，那我说，你做，这总可以了吧？”
乐桓宁轻轻地舔了舔嘴唇，看着“章鱼烧”越发惊恐的大眼，笑着说：
“接下来，就让我们入侵看看，中心AI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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