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比斯的入侵技术虽然没有乐老板那么娴熟，但他好歹是人类亲手制造的AI，上辈子长期待在主人身边，早就形成了默契，乐桓宁三两句话点明了方向，阿努比斯犹如一只小小的爬虫，顺着庞大的数据流向内侵袭，来到了藏在章鱼脑部的中枢。
“找到它与中心AI的链接端口。”
阿努比斯沿着代码缓慢爬行，找到了一个藏在角落里的，不起眼的数据接口。
“接下来有些困难，务必万分小心。”
乐桓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沿接口往上，探查中心AI的位置！”
这么直白的入侵？
阿努比斯初来乍到第一回，居然还有些兴奋。
他搓搓手，命令小虫钻进接口，在七拐八绕的数据流中逆行而上。
中心AI的控制链并非是将人囚于牢狱的枷锁，它更像一种慢性毒药，润物细无声地散在四肢百骸当中，平日里无人察觉，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它就能直取要害，让对方的所思所想自然而然地到达它指引的目的地。
除非突发事件，中心AI很少直接操控目标，祂更乐意看着自己的造物在圈定的范围内行动。就像饲养家畜的农场主，只要不造反，它偶尔卖卖萌，或者在草地上撒撒欢，反而能引起人类的垂怜。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引导行为更像寄生虫，反正乐桓宁不接受别人操控他的大脑，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受到别人暗示，那他恨不得把脑子挖出来吃了。
小虫绕过层层叠叠的细流，攀附在狭窄的“数据管道”上，阿努比斯吐出一口浊气，他松了松肩膀，嘀咕道：
“还真是慢工出细活。”
“小心点，不要引起中心AI的警觉，一旦被祂发现，就会立刻缩回触角，到时候再想抓祂的尾巴就难了。”
“知道了。”
现在时间反而是最次要的东西，阿努比斯从来没发现一秒有这么漫长，他一截一截地往上爬，每爬一段时间就要停下来喘口气，拉回自己逐渐涣散的注意力。
“没想到这尊伪神还挺厉害，数据链盘起来能绕地球三圈。”
“不止三圈，所有人加在一起能直接突破银河系。”
乐桓宁勾起唇角，顺便敲打他两句：“别贫了，再磨叽下去到晚上都干不完，到时候不用你入侵，中心AI自己就急了。”
“那不是正好，我再来个守株待兔。”
大章鱼双眼迷蒙地卡在小破楼前，中枢内的数据大喇喇地敞在外面，被阿努比斯翻了个底朝天。乐桓宁趁机来到触手与身躯的接口前，仔细研究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大“生物”。
该章鱼所用材料果然与下城区居民的零件材料相同，但这个磨损程度……乐桓宁抚摸着亮闪闪的合金表面，嘀咕道：“好像是新造的。”
新造的，就说明它不久前还是熔炉中的一滩铁水，是专门用来对付他们这群人的。中心AI不但知道他们来了，还能随时烧锅打铁，这就有点不太妙了。
“除了五号厂以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进行铸造？”
乐桓宁想得出神，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滚过满地沙尘，咕噜噜滑到他面前。
“阿尔法，你回来了！”
阿尔法左摇右晃地围着他转圈，乐桓宁被他转得眼晕，伸手按在他脑袋上：“行了，爵士大人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他人呢？”
瑞德尔爵士去自己逃亡的地方捡回了那几桶试剂——幸好下城区已经没人了，要不他们这点舶来品迟早要被穷到底掉的人民群众捡去卖废品。
瑞德尔爵士奔波一天，中枢比身体还累，魔幻的经历远远超出了过去一周的总和。等他晃到乐老板面前，抬头看着半死不活的大章鱼时，心里的紧张终于如决堤之水般轰然倾泻，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章鱼脑袋，有气无力地说：
“乐老板，我觉得咱们应该修改一下之后的计划。”
乐桓宁蹙起眉，郑重地问道：“怎么说？”
“熔炉，我们得先去熔炉看看。”
瑞德尔爵士喘了口气，从内兜中掏出硬盘，交给阿尔法。阿尔法立刻将硬盘插在接口上，通过投影屏幕显示出来。
乐桓宁仔细阅读屏幕上的日记——此等粗言鄙语着实精彩，乐桓宁嘴角一抽，拍了拍瑞德尔爵士的肩：
“难为你了。”
瑞德尔爵士当下委屈地哭出了声。
“去熔炉啊……”
乐桓宁思忖片刻，点点头：“我赞同你的意见，可以和其他人联络了。”
原本的计划分为两部分，首先由他们充当先锋，在机械五号厂会合后，与雷诺厂长商定计划，再和菲丽小姐联络，让她带领位神教剩下的人前往五号厂领取装备，最后大伙儿直捣黄龙，去找中心AI算账。
结果没想到刚进下城区就出现变故，中心AI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留给他们一座空城。
“我已经给露希尔小姐和望云发邮件了，菲丽小姐那边计划不变，还是先去机械五号厂。”
瑞德尔爵士看了眼两方的回复，沉声道：“他们说，他们也找到不少信息，需要和咱们同步。”
头顶上，阿努比斯还在锲而不舍地向内入侵，小小的爬虫终于走向终点，进入了一座庞大的数据库。
“等会儿，别聊了，老婆，老婆！”
阿努比斯四处乱蹿，企图寻找那个代表方位的坐标。
乐桓宁抬起头，沉声道：“别急，别暴露自己，坐标一般在祂的主体文件夹内，不要随意触碰其他程序！”
阿努比斯缓缓地吸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入侵中心AI，里面的数据库非常庞大，被中心AI修成了一座辽阔的图书馆。
图书馆向上延伸，中间连接着一道数据构成的阶梯。每本书代表一个程序，有的书链接外界，应该是延伸出来的控制链，有的书完好无损地放在书架内，可能是资料，也可能是其他更为深广的东西。
它们随着书本组成的墙壁盘旋向上，直指天际，指向了一个雪花点般闪烁着的，奇妙的立方体。
“那是什么？”
阿努比斯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他伸出手，隔着遥远的塔身，妄图触碰那颗悬于顶端的，遥远的星辰。
“老公，老公？阿努比斯！”
阿努比斯听不见乐桓宁的声音，他的眼中只有那个闪烁的立方体。图书馆里的阶梯仿佛知晓他的心意，缓缓延伸过来，引诱他迈向全知之路。
“阿努比斯！”
乐桓宁的声音突然冲破阻碍，直直刺进他耳朵里。阿努比斯立马回神，抬起的脚缩了回去，莫名奇妙地看着自己的手。
“不会吧，这是什么意思，我被反入侵了？”
此处不宜久留，阿努比斯立刻转身，撞在了一个高大的人身上。
“嘘，怎么不继续走了，你不是很好奇上面放着的是什么吗？”
呔！有歹人！
阿努比斯立刻后退，背靠书墙，警惕地注视对方。
此人穿着一件十分讲究的西装，黑发半长，垂下的几绺搭在肩膀上，随着晃动的步伐微微摇曳。他左眼戴着一枚单片眼镜，反射出阿努比斯紧绷的身影，翘起的嘴角仿佛在笑，但其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更奇怪的是，他眼中没有数据，像人类的眼睛一样，只有一层深棕色的虹膜！
“你是中心AI？”
那人站在图书馆中央，和阿努比斯之间隔着两三米，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是，也不是，中心AI是掌控这个世界所有数据的总称，而我，只是代表祂的一个意志，好久不见了，人类文明的继承者。”
等会儿，他管自己叫什么？什么叫代表中心AI的意志？说就说，怎么还打哑谜呢！
“阿努比斯！”
乐桓宁的声音正在外面焦急地呼唤，四面八方地环绕在他的接收器中。阿努比斯无法回应，他现在满心满意只有一个想法——被中心AI发现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曾经也存在于这些书本中，是他们的一员，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可惜书上的文字消失了，而你……也离开了这座高塔。”
这名神经病从头到脚打量着阿努比斯，忽然露出一个微笑：“唔，变得更像人了，应该算是件好事。”
阿努比斯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他现在到底能不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对方要干嘛，就为了站在这和他聊天？
“放心，还不到时候，我不会顺着你爬过来的路线去找你，你，还有你的同伴……”
对方微妙地停顿一下，继续道：“你们会找到我的，我还有更多新奇有趣的东西想给他看。”
这个“他”说的绝对不是那些散个步都要请示上级的二百五，这个“他”只代表一个人。
阿努比斯一想起乐桓宁，升起来的戒备顿时被怒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他冷哼一声，抱着胳膊，微微仰起脑袋，不屑地说：
“就你那点小九九，还敢给造物主献宝，你见过的他早就看腻了，有那功夫谄媚还不如来点实际的，比如说就地自/杀？”
对方确实是个实打实的AI，面对如此挑衅也能崩泰山之面而不改，他目光一动，看向阿努比斯身后，仿佛正透过他的身影注视着另外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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