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送走陆长安和胭脂,满眼疲惫地坐下,泠雨适时地端上一碗馄饨:“少夫人,一上午您都没来得及吃东西,赶紧吃点热乎的,别饿坏了。”
“太好了,多亏有你了,泠雨。”裴钰十分欣喜地接过,碗中的温度适宜,他当下便舀起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他双眼放光,顾不得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竖起一个大拇指,含含糊糊地夸赞道,“泠雨,手艺不错。”
得到夸奖的泠雨眉眼弯弯,很是受用。但还没高兴多久,她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许是在担心昏睡不醒的薛子翛。
“少夫人,不好了!”梧桐慌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梧桐一路小跑进房间,站在裴钰面前大口喘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少、少夫人,几位长老来了,看他们的样子,恐怕来者不善啊。”
“叮”的一声,裴钰手中的调羹和瓷碗发出了碰撞的声响,他面沉如水,拍案而起:“大理寺都还没结案呢,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上门兴师问罪了吗?哼。”他冷哼一声,一甩衣袖朝着门外走去。
瓷碗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见过几位长老,今儿个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夫君受了风寒起了高热,今儿早上才堪堪退热,眼下正睡着,无礼之处还请长老们见谅。”他敛下眸中寒意,福福身。
“哼,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倒好,居然病了?”三长老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该不会是故意装病,不想与我们几个老东西碰面吧?”
偌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裴钰霎时变了脸色:“三长老说得哪里话,夫君是真的病了。”
大长老和二长老并未作声,越过裴钰和三长老朝厅中走去,在首位落座。大长老面无表情地抬眸睨了裴钰一眼,抬起手在一旁的桌子上叩了叩。
“泠雨,上茶。”裴钰见状,偏过头催促道。
“不知三位长老今日,所为何事?”裴钰双手交叠在身前,不卑不亢道。
“哼,老大家的做了些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三长老语气不善道。
“妾身确实不知几位长老所言。”裴钰眼观鼻,鼻观心,淡淡答道。
“你……”
“老三。”端坐不语的二长老出声打断了三长老,他眼神浑浊却透着精光,如鹰隼般直勾勾地看着裴钰久久不语。良久,他轻笑一声错开视线。
泠雨端着茶盏走来,小心翼翼地奉在三人身侧,行了礼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会客厅中气氛压抑万分。
不知过了多久,一夜未眠加上没怎么进食,裴钰只觉得自己站得已经开始有些晕眩。他心中深知,这三位长老不过是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他暗暗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变得清醒。
“老大家的媳妇,子翛前几日在公堂上的所作所为,你可知情?”大长老冷不丁地开口。
“公堂上?”裴钰皱着眉头,不解地重复道。
“他将老夫人和老二告上公堂,你不会不知吧?”二长老面色不虞。
“我……”裴钰一时语塞,若说知情恐怕该责怪他为何不行劝解,若说不知恐怕便是无用,进退两难。
大长老也不在意他如何回答,见他不说话,自顾自道:“我薛家以守信起家,如今身为家主的子翛却将自己的骨肉至亲告上公堂,甚至不惜买通曾经的钱庄掌柜,只为行栽赃嫁祸之事。”他顿了顿,语气不善,“莫不是,觉得这家主之位坐得不够安稳?”
裴钰叹了口气道:“大长老,您此言怕是有失偏颇。莫说这薛家家主本就该是夫君子承父业,更何况眼下她已是家主,又有什么必要去害二叔,平白给自己增添一个把柄呢?”
三长老的暴脾气控制不住,将身侧的案几拍得砰砰作响:“当初让他一个毛头小子做家主现在看来就是一个错误,老二不论怎样,这二十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薛家在他的带领下虽不说更上一层楼,但至少也没有发生什么损害薛家颜面和口碑之事。
可老大家的,你们看看他做的事。这才做了家主不过数月,就干出这种事。那可是他的亲祖母、亲二叔啊!简直就是心狠手辣、丧心病狂、败坏门楣!有了这样无端栽赃亲人的家主,还有谁愿意进薛家的商铺?再这样下去,薛家迟早败在他手上!”三长老吹胡子瞪眼,情绪极度不悦。
停歇片刻,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讶然开口:“当初老二的事,该不会是老大家的暗中下手,贼喊捉贼,只为爬上这家主之位吧?我等还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晚节不保、晚节不保啊……”
裴钰微不可闻地勾起嘴角,带着几分不易察觉地讥讽开口道:“三长老,您自己也说了,二叔不过是无功无过。可夫君在去年的雨灾之事上,为薛家挣得了多少荣耀,带来了多少好处,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如今大理寺还未曾结案,孰是孰非还未有定论。怎么,你们这就要越过大理寺卿大人,给夫君定下罪名了吗?我倒不知,什么时候薛家的长老竟比大理寺卿大人还要厉害,不用人证物证俱全,便能断案定罪了!”
“你……”三长老伸着手指不可置信地指着裴钰,“老夫倒不知,老大家的媳妇竟然这般牙尖嘴利,哼。”
裴钰福福身,放低了声音,却带着几分不容反驳:“三长老不必这般无端指责,妾身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若长老们想要兴师问罪,还请等夫君病愈苏醒,大人结案后,再来吧。长老慢走,妾身心中挂念夫君,便不送了。”
“你,很好。”二长老幽幽地开口,似笑非笑地扫视着裴钰,起身率先离去。
待三人离开院子,裴钰这才松了一口气。先前一直提着的劲一松,顿时天旋地转。守在门外的泠雨见状,连忙跑进门扶住他。
“泠雨,扶我回房。今日之事,莫要告知婆母了,免得她担忧。”
就在裴钰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三位长老时,回到陆府的陆长安立刻去寻了林晚晚。自他继任家主以来,他已经一月有余未曾见过陆远道和林晚晚。听身边人传来的消息,陆远道日日去陆之轩的院子里探望,只不过倒也并非是有多孝顺。他每次去,都喝得醉醺醺回,在无法动弹的陆之轩床边咒骂他的无能,以及陆长安的狼子野心。
他始终无法接受,陆长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娼妓之子,居然能越过他,爬上了家主之位。这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却,绝口不提自己做下的错事。
陆长安嗤笑一声,摇摇头,朝着陆远道的院子走去。与预料的别无二致,他又不在。陆长安在院门外看见正在修剪枝丫的林晚晚,清了清嗓子出声道:“长安见过嫂嫂。”
林晚晚有些惊讶陆长安的到来,她随手放下剪刀,拿起一旁的手帕擦干净手,迎了上去说道:“不敢当,应是晚晚见过家主才是。”
陆长安含笑摆摆手:“嫂嫂不必如此,长安此时前来,可方便?”
林晚晚眉宇间郁气不散,转身朝院子里走去:“方不方便,家主又何必多此一问呢?进来吧。”
二人在院中落座,木羽适时奉上茶盏。
陆长安捏着杯盖轻刮盏中的茶沫,头也不抬地问道:“嫂嫂,这几日薛三公子之事,你可知?”
林晚晚没好气道:“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我自然是知道的。”
陆长安又问:“那嫂嫂可知,薛二爷意欲将一切谋害之事,都推到已过世的令尊身上?”
林晚晚惊呼:“此话当真?”她略一思索,迅速平复下心情,目光灼灼地看着陆长安反问道,“公堂并未对外,你又是如何得知?”
陆长安笑着说道,“我与薛三公子是好友,自然是知道一些内情。”
林晚晚心思百转,明了了三分,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笑意不达眼底地看向陆长安,说道:“看来,是有求于我了。”
陆长安哑然失笑:“嫂嫂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心思细腻七窍玲珑,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他拱拱手,似乎很是佩服,但话音一转,“但是嫂嫂,与其说是有求于你,不如说是合作共赢才是。若薛二爷真的将所有的主谋都推到令堂身上,你身为林家女,又岂会不受影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相信嫂嫂该是明白的。”
林晚晚沉默不语,陆长安知道她将他方才所言听了进去,索性趁热打铁规劝道:“嫂嫂,薛兄状告薛二爷,必然不会是空穴来风。况且早些年确实有人曾亲眼看见令尊与风雷阁中之人来往密切,还有那块金色的令牌,一旦在林家被寻到,那嫂嫂便是百口莫辩。
嫂嫂,令尊的罪过是免不了的。可主谋和从犯,在律法中的刑罚可是大为不同。想必,嫂嫂也应该有所了解。”
林晚晚沉默半晌,开口问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见她松口,陆长安也松了一口气:“不知嫂嫂可知令尊生前可有什么存放往来书信之所?亦或是,嫂嫂可能帮我等探听一下,那外室曾经的居所?”
林晚晚不可置信:“你、你们……你们是怀疑,父亲将东西藏在了那外室的府邸?”
陆长安点点头,神色十分认真:“是啊,令尊的外室存在这么多年都从未被人发现,想来他对那个地方定然是万分放心了。而令尊之死太过突然,根本无法预料,我猜想他也不会去转移那些东西。若是真的有往来书信存在,藏在外室居所的可能性,极高。”
林晚晚张了张嘴,呐呐道:“好,我……我明日便回府找找。”
陆长安起身朝她拱手施了一礼:“多谢嫂嫂。嫂嫂明日出门时,务必多带些人手,安全为上。那长安便先走了,只待嫂嫂的好消息。”他笑了笑,转身离开。
林晚晚的神色冷了下来,唤道:“木羽,明日陪我回一趟林府。我倒要看看,父亲究竟还有些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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