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狱之中,刘徽康的身体还摆在原处,他的额头有浓重的血迹和伤痕,不难看出是撞墙而死。
李嘉棠走到刘徽康身旁蹲下,抬手轻轻将刘徽康摆平,问一旁的狱卒:“仵作到了吗?”
“到了,此刻在外面侯着。”一旁的狱卒被李嘉棠亲自动手触碰尸体吓了一跳,历来贵人们都不大愿意接触这些污秽晦气之物。
仵作被传唤进来,一道年轻的女声在牢房外响起:“殿下,侯爷。”
李嘉棠闻声诧异回头,站在牢房外的那名仵作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打扮质朴,单纯稚嫩的面庞上有着截然不同的严肃正经的神情。
李嘉棠后退一步,将刘徽康身侧的位置让了出来。
蒋辞将提着的工具箱放在地上,解开刘徽康的里衣,准备认真检查刘徽康的身体,拉开衣服的手却是一顿。
那件里衣内侧用血迹留下了几个字“丁锦行迫我”。
李嘉棠就站在蒋辞身后,自然也看到了那几个大字:“将他的衣裳脱下给本宫。”。
拿到那件血衣,李嘉棠拽了拽顾昭的袖子,将他带出了牢房。
顾昭接过李嘉棠手中的血衣,垂手,宽大的袖子掩住血衣:“莫要弄脏了殿下的衣裳。”
“无妨,”李嘉棠不甚在意,前世叛乱之时,血流成河,相较而言,沾上点血迹没有什么,“我们直接进宫,去见父皇。”
御书房内,得了王蝉通传,李嘉棠与顾昭一同入内。
李广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拿起茶盏,轻抿一口,细眸扫过二人:“这么晚了,何事急着见朕?”
顾昭拿出袖中的血衣,王蝉立刻小跑着过来,接过血衣递到李广面前。
李广转身瞥了眼血衣,垂着眸子,未发一言,但周身的气压极低。
“陛下,刘徽康在狱中自尽,这件血衣是从刘徽康身上扒下。其上所言直指其谎称殿下与臣八字不合乃丞相指使,其屋大火恐怕也与丞相脱不开干系。”顾昭语调极慢,时不时观察着李广的神色。
殿内一片寂静,片刻后,一声叹息在殿内响起:“熹安,只一件血衣,指控一朝丞相,何以服众啊?”
此理极明,但此话说得无奈。话出口的一刹那,李嘉棠便已听得分明,也放下心来,在李广心中,恐怕早已知晓丁锦行的野心。
不过细细想来,倒也正常。前世丁锦行的政变,被解决得格外迅速,若是没有提前提防,怕是做不到如此顺遂。
一件血衣确实不足以指控丁锦行,李嘉棠带着血衣而来本已不是指望着今朝就能扳倒丁锦行,而是希望李广能对他多些防备。
此刻目的达成,李嘉棠感受到周身低迷的气压,忽而一笑,撒娇般开口:“这些事情儿臣不知,不过是见着这血衣上字字指向丞相,又惊又恐,才求着顾郎陪儿臣来找父皇。如此看来,是儿臣莽撞了。”
李广也轻轻一笑,抬手一挥,王蝉将拿起血衣退后两步。李广看向李嘉棠,让毫无瓜葛的顾昭求娶她,面对钦天监被买通的官员又能镇定强势地扭转局面,带着一件血衣入宫提醒他丁锦行有异。短短一月,李嘉棠表现得出类拔萃,与之前判若两人。
李广向后靠在龙椅之上,半笑不笑地看着李嘉棠,那眼神明明柔和,却看得李嘉棠无端紧张起来:“嘉棠,到朕身边来。”
李嘉棠乖巧地提着裙摆走上台阶,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李广似是觉得距离还不够近,伸手拉了一把,将李嘉棠拉到自己面前,如慈父一般轻轻拍了下李嘉棠的手:“朕近日才发觉你有颗七窍玲珑之心,不过往日怎得如此低调?”
这话问得随意,却不能答得随意。天子谈笑之间,藏着的尽是试探;摆在天家父女之前的,是君臣。
李嘉棠歪歪头,笑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又似娇羞般垂下了头:“父皇,儿臣这般都是为了熹安。若是父皇觉得如此不好,儿臣以后定当恪守本分,绝不逾矩。”
陷入爱情中的少女,这个人设倒是很好地解释了李嘉棠一贯以来低调不争,近日来却如此张扬的行事风格。
“朕倒觉得,你如今这样就很好。皇家公主,整日唯唯诺诺的,像什么样子?”李广似是略除了疑心,反倒夸赞起李嘉棠如今的表现。
李嘉棠似是有些惊喜,猛地抬头,眼里亮晶晶的:“父皇觉得儿臣如今就很好?”
“那是自然。”
李嘉棠蹲了下去,仰头看着李广,娇嗔地撒娇:“那父皇将我的婚期提前一些嘛。”
顾昭心口猛地一跳,不自觉地抬头看过去,李嘉棠浑然不觉,还拉着李广的袖子撒娇。顾昭又垂下了头,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慌乱,所以……李嘉棠其实很期待和自己成婚,她还让李广将婚期提前,她对嫁给自己迫不及待!
“不成,这个婚期已经是挑得最近的吉日了。”李广虽严词拒绝,但神情较之前轻松许多,显然是未真的动怒,还打趣着,“姑娘家家的,矜持些,阿昭还在下面看着呢。”
李嘉棠转头看去,微微侧着脸,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含着笑意,眼下点缀着小小的泪痣,顾昭下意识吞咽了一下,避开李嘉棠的视线,如桃花般满面通红。
顾昭这是又怎么了?李嘉棠不解,挑了挑眉,觉得他脸红得莫名其妙,但也没在意,继续和李广聊些什么。
倒是李广,显然是看透了二人之间的暧昧,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走出大殿时,大雪停了,但外头已然全黑了,只能依稀看到些许灯笼泛出的红光,别说,瞧着还有些阴森森。
顾昭看到李嘉棠停顿的步伐,一手从春信手中接过灯笼,另一只手在李嘉棠面前抬起:“天黑路滑,臣送殿下回宫。殿下若怕,可以扶着臣的衣袖。”
李嘉棠回过神来,静谧而压抑的环境让她的内心也静了下来,她就如此看了顾昭一会儿。顾昭似乎也没急,保持着这个姿势,等着李嘉棠主动扶住他的手臂。
鬼使神差地,李嘉棠看着顾昭的乌黑的鬓发,问了一句:“你刚刚为什么脸红?”
顾昭抬眸,在昏暗的光线中望向李嘉棠的眼底,认真而真诚:“因为殿下说想要和臣早些成婚,臣很高兴。”
心跳漏了一拍,李嘉棠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利用眼前这个少年达成自己的目的是不是过分了些。
她将手放到顾昭的手臂上,感觉到手下握着的肌肉紧绷了一瞬,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殿下是怕黑吗?”顾昭将亮着昏暗烛光的灯笼靠近了李嘉棠,在李嘉棠面前照亮了一条敞亮的路。
怕黑吗?李嘉棠在心里问了自己这个问题。她是不怕的,前世和亲之后,那短短两个月,她度过了太多这样的黑夜,早已习以为常。
那么如今又是为什么,她会攥着顾昭的手臂,点着一个灯笼,走在一条她根本就不畏惧的路上。
顾昭没听到李嘉棠的回复,便以为她还怕着,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公主怕黑”这个第二谬论,顺便更加确定了“公主很娇弱,需要好好保护”这个第一谬论:“殿下如果还怕的话,臣给殿下讲个故事?”
“顾熹安,你是在哄小孩子吗?”李嘉棠不满意地捏了下顾昭的手臂,“不听,不准讲。”
顾昭看出李嘉棠放松下来了,开玩笑道:“臣还以为小孩子都喜欢听故事呢。”
李嘉棠在黑暗里偷偷瞪了顾昭一眼:“你之前在定北的时候经常哄小孩子吗?”
“那倒没有,”顾昭轻笑一声,“军营里都是男人,哪来的孩子?”
说完,顾昭就感觉到手臂被轻拍了一下,力道柔柔的,拍得他心底痒痒的,他真的很想和李嘉棠说“再拍我一下吧”,但这话可不能说,他清了清嗓子,正经问道:“怎么了?”
“无事,拍你一下,顾侯有意见吗?”等了半晌没听到顾昭的回应,李嘉棠奇怪地“嗯?”了一声,才听到顾昭哑着嗓子的那句“殿下想拍多少下都可以。”。
“顾昭。”李嘉棠又唤了一声。
“臣在。”
“你有没有发现天色已经很晚了。”
顾昭看了看周围昏暗的环境,这还用发现吗,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是很晚了,殿下回去早些歇息。还有,让春信备上手炉放进被子里,殿下今日在外头奔波了一天,天气严寒,别着了风寒。”
春信在后头不近不远处跟着,顾昭说话的声音不轻,因而她也听到了,忍不住低下头抿唇,压抑着笑。未来的驸马爷如此关心殿下,这是好事啊:“侯爷放心吧,奴婢一定好好照顾殿下,每日一封手书给侯爷报告殿下的近况,定不叫侯爷哪日忧心殿下寝食难安。”
“春信!”李嘉棠回过头狠狠谴责,“你到底是谁的人?”
春信嘻嘻哈哈地装没听见,脚步轻快地跟在二人身后。
深红的高墙之下,两个人并肩而行,少年为少女打着一盏灯笼,明亮的光在黑暗中笼罩着二人,气氛融洽而美好。
“其实,”
“我刚刚是想说,顾熹安,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时辰,宫门落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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