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他是他，我是我。”阿锐黎亚眨了眨眼，漆黑的睫毛扫过茶绿色的瞳孔，原本玻璃片一样的双瞳此刻仿佛涌出了一点泉水，有种清透的柔和感，“你不能相信他，但是可以相信我。”
露奈扬眉。
“佛瑞登·帝盟是我家高位族人的子嗣，秉性……但是只要他没有犯下大错，家族永远会包容他，所以，今天的意外家族不能给你一个交代——我代替他向你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落入耳中，露奈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阿锐黎亚主动放下身段向他道歉，他应该立刻抓住这个时机，卖卖惨，控诉一下佛瑞登的恶劣行径，为自己讨一些好处。
但不知道为什么，露奈那条搅弄是非的舌头却动不了了，他沉默许久，讽刺一笑，“你还真是他的好亲戚，能够包容他的不正义，和不道德。”
“……”
“我其实不能包容，但他不是我的直系血亲，我没有资格管教他。”
“如果他是呢？”
宇宙的流光在室内流淌，明亮处冷硬，黑暗处柔软。
阿锐黎亚抬眸，光将他的面容也切割出明暗交替，“如果罪不至死，我会将他关在家里；如果罪大恶极，那么希望他能有尊严地死去。”
露奈绕着手链的动作忽然停下，两人目光相接。
直到手心感到疼痛，露奈忽然放手，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用力地攥紧手链，冷硬的宝石在他的掌心留下刺目的压痕。
“他可是你的亲戚啊，你要大义灭亲吗？”
“是的。”
阿锐黎亚的回答极其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的犹疑。露奈忽然侧过头去，他望向浩渺的星空，语气平淡，“我并没有因为他感到被冒犯，你不必道歉，这件事情就此作罢。”
“露奈。”
露奈沉默许久，还是侧眸，看向了阿锐黎亚。
“如果你是我的家人，我不会给你犯错的机会。我绝不允许，我的家人在我的保护之下走向命运的灭亡，那意味着我的失职。”
“……你没必要拿我作比喻。”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明白的想法，”阿锐黎亚垂眸，“下次家庭聚会，我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意外。”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长期参加你家的家庭聚会了？”
“我父母很喜欢你，你忍心他们的挂念落空吗？”
这回轮到露奈沉默了。
“说到父母的心意——你为什么不收下那颗星球，只是一份见面礼而已。”
露奈顺着阿锐黎亚的视线，目光又回到自己的手上，他轻轻反转手腕，那圈浓烈的火红也旋转起来，“不是有句联邦历前古语吗，‘无功不受禄’。”
“那我先替你收着，等你做好准备了，再和我签字。”
露奈盯着阿锐黎亚的侧脸，看着他投入到工作中，思路再次发散。
他强迫自己将那些“正义”“道德”“家人”的话题从脑子里清空，开始理性专注地分析今日收集到的情报。
——帝盟家的异常太明显了，表面上父是父，子是子。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在他们这个分支，家里大小事情，真正说话算话的是阿锐黎亚。
这个出身旁支的天子骄子，一分化为ALPHA就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家族的资源不可避免地倾斜向他，而他也不负众望地散发出传说中“太阳”般的光芒。
在帝盟的托举下，他必然顺利进入联邦第一联队，通过半年实习期后，步步高升指日可待。
现下，各大家族都有私人武装的情况下，联邦依然稳居众星捧月的核心地位，除了现行法律与历史的维系外，靠的便是立法权、司法权以及执法权。
而联邦第一联队代表的武装力量，便是联邦稳固的立身之本。
如果阿锐黎亚能够问鼎联邦元帅职位，那么他身后的帝盟家族将在未来至少五十年内，从第一梯队的中上段，直接跃升为整个联邦不容置疑的顶尖家族。
看来阿锐黎亚的父母真的很重视这个孩子呢——
天资平庸却识时务，为了不给孩子添乱，他们刻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力求守礼守法，绝不做儿子飞跃路上的绊脚石。
难怪收集不到一丁点的情报，原来是低调地藏起来了。
可惜，说到底，不过是个极致权力催化下的畸形家庭。
父不是父，子也不再是子。以血脉与权力维系家庭关系，亲情自然就淡如流水了。
露奈冷硬地抛下结论，在对付阿锐黎亚和他的家族这件事情上，他父母的性命不具备任何威胁价值。
一旦有可能阻碍到阿锐黎亚和家族的脚步，他们很有可能选择自裁。
露奈收回目光，冷淡地抚摸着鸽血红的宝石，流光反射在脸上，如同星星点点的血渍。
除此之外，露奈也明确了阿锐黎亚带自己来参加家宴的真是目的。
无非是向他展示权力关系。他想告诉露奈，他已经掌握了帝盟家的资源与权柄，而身为“准家臣”的露奈，如果想要融入这样的权力体系，获得帝盟家族的托举，也必然要臣服于这样的关系。
做阿锐黎亚最忠诚的臣下。
做梦吧。
露奈冷笑一声，前世和阿锐黎亚斗了数十年，死去活来一遭，居然还要让他给这位主角做配？
痴心妄想。
露奈最恨的就是这被人摆布的命运。
*
阿锐黎亚临近潮汛期，信息素不可避免地会有外溢，他谨慎地收敛着自己的影响，调高了新风系统的换气效率。
处理完学校挤压的事项、课业和家族的内部事务后，他打开了校园论坛和联邦星网，一边浏览最新资讯，一边和银行私人顾问联系。
【AMY：尊贵的VIP客户，请问这份星球资产也存入‘婚前财产’账户吗？】
【N帝盟：是的。和以前一样。】
【AMY：明白，按照您的惯例，如若当下账户所有人因故不再拥有此账户，‘露奈·F·德伦纳’先生将成为此账户资产的唯一继承人，请您确认。】
【N帝盟：确认。】
私人航道流光飞跃，暗淡的舱室内，投屏的光并不刺目，而窗边安静的露奈有着一头耀眼的白发。
白色的发丝在宇宙的光芒下，反射出纯洁但冷酷的色彩。
滴滴滴！——
突然！警报炸响，刺目的红光将一切都染成血一般的红色。
【警报！警报！警报！】
露奈迅速起身，与阿锐黎亚对上目光。
窗外，爆炸的光晕缓慢地散开。
——出事了！
“必须立刻离开这个航道！不然我们会被卷进去的！”
露奈厉声呼喊，他紧随阿锐黎亚的脚步，奔入驾驶舱。阿锐黎亚落座主驾驶位，露奈在副驾驶进入状态。
两人立刻启动备用加速器，飞行器在5秒内进入全速状态，过度加速的副作用几乎立刻显现，露奈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流出，他顾不得擦，迅速协助阿锐黎亚校准方向，确保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脱离交战区。
但来不及了！
【警报！警报！侧翼平衡系统受损！侧翼平衡系统受损！】
弹出的固定装置立刻将二人紧紧扣在驾驶位上，飞行器几乎是在下一刻开始翻转。
两人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身体素质自不必说，反转与过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一旦闯入宇宙乱流或者陨石区，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阿锐黎亚弹出了求救信号，露奈竭尽全力稳住滑行方向，但飞行器依然在失控的边缘，不可避免地滑向未知的宇宙！
倒霉透顶！
但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
爆炸声在耳边炸响，混合着剧烈的耳鸣，露奈腰腹一松，心底一惊！失重感几乎是瞬间袭来——他的安全带在爆炸中失效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立刻因为反转被甩上舱壁，在高速中被压成一团人肉煎饼。
该死！
露奈几乎是立刻开始自救。他用力踹翻前挡板牢牢蹬住，双手上翻抓牢把手。
“露奈！”
视线边缘，露奈看到了更为惊悚的一幕，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舱壁缓缓裂开，拉扯着安全带逐渐变形。
【警报！警报！请系牢安全带！请系牢安全带！】
忽然，阿锐黎亚居然也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他被作用力甩开，却又瞬间矫正姿态牢牢扣住背板。
“你疯了！别乱动！”露奈扯着自己的座椅，冲着阿锐黎亚怒吼。
可阿锐黎亚却置若罔闻，只见他腰腹发力，上臂肌肉隆起，一个呼吸间便改变了姿态，在下一轮翻滚前，顺着方向猛然一扑。
这一砸差点把露奈撞背过气去。
但阿锐黎亚已经牢牢用安全带将两人一同捆住，他将露奈困在他以身体筑成的围栏里，将他死死压向背板。
露奈也不顾不上了，下一轮的旋转马上就要到来，他立刻松开把手，揽住阿锐黎亚的脖颈狠狠压向自己的颈窝，两人肢体纠缠几乎融为一体，以防止阿锐黎亚在作用力下脊椎受伤。
全景驾驶舱屏幕忽然出现巨大的战舰的边角，外壳在宇宙光晕中有着冷硬的金属质感。随着飞行器的旋转，战舰淹没了整个屏幕，小小的视野已经无法容纳过于庞大的战舰体型。
战舰弹出了捕获装置，几乎是在瞬间，就在露奈他们的失控上踩了一脚刹车。
真是女神庇佑！
他们的飞行器被联邦战舰捕获了。
阿锐黎亚猛地呼了口气，灼热的气息蹭在露奈的领口，有刺麻的感觉。
露奈推了他一把，让他的脑袋远离自己，伸出手想从他胸口的口袋中去摸手帕。
头还在晕，有想要呕吐的冲动，露奈伸手去摸，却因为平衡失调，在阿锐黎亚的胸口和手臂上乱摸了好几把，也没摸到他想要的东西。
“……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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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苦欲纠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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