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内棋局随着时间推移,局势已然明朗,谢雨棠紧抿着唇,额角沁出细密的汗,旁观的宋昀脸色也不甚好看,谢疏桐这一落水醒后,变得简直不止一星半点。
可他哪里知晓,一个人的变化,永远是要经历惨痛的教训,这才是人性。谢疏桐便是这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了,经历了十年用血的教训让她认清现实。
随着棋子碰击在梨花木雕的棋盘上,吧嗒一声,宣示着无声的胜利。
上首的长公主只觉酣畅淋漓:“好啊,谢大姑娘棋艺当真是让本宫叹为观止,若有空定要过府来同本宫对上一番。”
谢雨棠脸色一白,还在方才的棋局中久久回不来神,她好似身在局中,谢疏桐才是那个执棋者,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算计之内,像要看穿她一般,这感觉太过可怕。
她不甘的看着谢疏桐的不远处的身影,愤恨不已,硬扯出一抹笑容压低声音:“姐姐真是好算计,看着我之前在外头宣示那所谓的才女名声,姐姐定然觉得很可笑吧。”
她这棋力,若不是有十年功力,怎么可能下的如此老练果决!她们母女真是太过心机……
谢疏桐淡淡回头,笑容温婉,低声道:“是啊,当真是笑掉大牙了。”
“你……”谢雨棠顿时涨红了脸。
旁观的人离得远,不知晓的还以为这姐妹俩关系有多么好,可其中的波涛汹涌也只有她们才知晓了。
长公主正要宣布进入下一轮琴艺比拼时,观众席的罗茜走了出来,行了一礼后道:“禀公主,臣女有一提议,可节省时间,又尽早择出魁首。”
“哦?说来本宫听听。”
看着罗茜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谢雨棠只觉没什么好事。
“谢二小姐的才女名声,满京城皆知,臣女等自觉难以与之相比,故而商量了个方案,便是由谢大小姐同谢二小姐比,毕竟在这之前,论棋艺,还没人能和雨棠相比呢。”话里听着像是多么钦佩,可谢雨棠知晓,罗茜定是因为输给谢疏桐记恨她了。
可她也被蒙在鼓里,再说她抽到谢疏桐也不是她能掌控的。
可技不如人的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失败找个借口,若不是你谢雨棠口口声声说你那嫡姐多么不堪,她又怎么可能会轻敌大意?
罗茜看了一眼旁坐的世家小姐,淡淡道:“诸位若是觉着有能与两位谢小姐比拼的,自然也能参与。”
在场的世家小姐明眼谁看不出来罗茜是想让她们姐妹二人互挖墙角好找回她的场子,先不说罗茜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女,没几人乐意驳她的意思。
先不说这谢疏桐的实力似乎并不似先前见过的那般不堪,谁又乐意同谢雨棠争?简直是自取其辱。
罗茜见没人吭声,唇角一勾,便听上首的长公主发话了:“如此便按罗姑娘的提议来。”说长公主笑着看向谢疏桐二人:“不知两位姑娘意下如何?”
谢疏桐轻轻福身,便表示同意了,谢雨棠见状哪里有自己拒绝的份?
此番她是骑虎难下,若是输给谢疏桐,丢了面子,她这盛京第一才女的名声不保不说。便是赢了,也高兴不起来。
谢家两个女儿在外比试,她这庶女将嫡姐比了下去,嫡不如庶,丢的那是谢家的面子。而谢疏桐顶多被说技不如人,反正外头原本也是这么传的。
先前外头觉着谢疏桐才识薄浅,一方面是她有意无意地提及,另一方面是众人都各自瞧过二人的表现,内心也有个评定。
但二人从未被拉到台面上来较量过,如今罗茜便是要她亲手撕下这层布,她若赢了,按谢渊那偏心谢疏桐的模样,定会指责她不顾全大局。
谢雨棠坐下,手指抚上琴弦,情绪不明,意味她会认输么?可笑,相府的面子要什么紧?要紧的是她谢雨棠的面子!
随着指尖波动,铮铮琴音悠扬,急如骤雨,指尖翻飞间好似千军万马奔腾,气吞山河,将一幅刀光剑影,金戈铁马的画卷徐徐展开。
一曲破阵曲完毕,众人意犹未尽,心中澎湃,不由感叹不愧是谢雨棠。
谢雨棠起身,行礼退下,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好似在说,我拿出了这般难度的曲子,我倒要看你如何破。
谢疏桐垂眸看着手边的琴弦,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宋昀自上一场棋局后,便开始对这个自己的青梅竹马感到好奇,她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藏得竟这般深?
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上,粗大横斜的枝干上卧躺着一玄衣男子,男子凤眸轻闭,睫毛如扇子般垂下,一脸闲适。树底下的凌风便苦了脸,小声唤:“王爷,快下来吧,您要听进去听不就好了,在这被人当刺客了可怎么好?”
周景珩神色未动,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轻轻嘘了一声,语气带着丝丝寒意,威胁着:“再吵,本王便让你去和凌延作伴。”凌风顿时闭嘴,苦着脸,什么拿下谢家女是为未来做准备,他怎么觉得王爷不像装的,反而自然的享受着呢。
接着远处的琴声便慢慢传来,琴弦轻颤,指尖跳跃下,旋律如雏鸟初试一鸣,欢快雀跃,带着无拘无束的欢愉,在众人享受之下,谢疏桐指尖慢捻,轻柔婉转,温和缱绻,令人心尖微颤。
一旁的谢雨棠听着,内心轻蔑一笑,还真是藏得够好,可那又如何,弹得是不错,可惜指法过于单一,旋律也是烂大街了的轻快一路的,和她的破阵曲比起来,那是差远了,这可是京城第一琴师亲手教授她的成名曲。
都在众人觉着无甚新意时,谢疏桐指尖陡然一转,弦音低回,似少女诉说衷肠,徐徐道出。又似这秋风寂寥,吹的梧桐叶缓缓而落,萧瑟苍凉。
远处的周景珩听到这,凤眸轻启,眼间流转着寒意,这是受了谁的情伤?
便在这宛如孤雁哀鸣的琴音之下,琴声的情绪再次转换,泛音清冷,空明清澈,似高山流水,似古寺岁月,似云过山巅,随着琴声渐弱,渐行渐远,飘渺难寻,徒留一片寂静,引人浮想联翩。
一曲毕,座下似鸦雀无声,都沉浸在这四重情绪转换的琴声中久久回不得神,让人觉着自己就像那琴声中的主人公。
前一刻轻快美好,温柔缱绻,下一秒便被负心远去,声声断肠,最后选择放下,涤荡尘心。
涤荡尘心?这可不得!周景珩墨眸微抬一翻身从树上跃下。
院中,长公主叹道:“疏桐的琴声,当真是弹到本宫心里去了。”
谢疏桐一愣,长公主年少嫁给唐国公,是当时多少人眼中的神仙眷侣,长公主却一直无所出,唐国公便开始纳妾,一个又一个,长公主终于怀上时,唐国公却因过度放纵,导致身体油尽灯枯,如今卧病在床。
长公主继续道:“本宫在宫中长大,琴听得多了,谢二小姐的破阵曲确实惊艳,技巧精妙,却空有躯壳,没有灵魂。”谢雨棠脸色早已似锅底一般,往日里面上撑的体面早已顾不得了,如今她只想去撕了谢疏桐那副伪善的嘴脸。
宋昀也点了点头道:“曲子没有灵魂,倒显得华而不实,谢二小姐没有上过真正的沙场,没有见过生死危机,自然便弹不出大漠孤烟下的烽火狼烟,弹不出刀光剑影下的战鼓铮铮。”
见宋昀发话,谢雨棠只得压下心中的怒火:“公主和殿下说的是,臣女定会继续精进。”
“那此番的榜首便是谢大小姐了……”说着长公主顿了顿,这谢疏桐自然是好,生的明媚动人,才艺也不错,适合她家勉儿,只是这外界传言她不是和楚王……
思及方才谢疏桐疏离的模样,心下想来外界传言也不尽为实,还是先试探一番。这般想着便开口道:“此番榜首便是疏桐了,稍后赏赐本宫便让人送到相府去。”
谢疏桐笑着谢过,长公主瞧着这姑娘便越发喜欢,道:“我家勉儿在棋艺上也是颇有钻研,不知疏桐可愿时来这国公府同我们母子俩一同切磋?”
谢疏桐自然知晓这是长公主择媳设的宴,现下一切都在按她的计划走着,她就是要借助长公主同唐勉扯上关系,这般才能彻底脱去她和宋昀的关系,毕竟在世人眼中,他们早已是一对,宋昀也是凭这一点,才敢继续纠缠。
宋昀听了长公主的话,冷着脸站起身,看着谢疏桐就要开口答应,他正欲开声阻止。
外头不适时传来吆喝声:“摄政王到!”
这一声吆喝,立即将二人要脱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
众人闻声皆是一惊。
摄政王周景珩?
长公主竟能请动这尊大佛?可上头的长公主明显还是一头雾水中,她这寿宴着实热闹了些,不仅三位皇子到了,这摄政王竟然也来了。
不过她可不会觉着他是来给自己贺寿的,谁人不知摄政王铁面无私,不近人情。
可以说,陛下病重,他才是这大燕的实际掌权者。
长公主内心不禁怀疑她这宴席上莫不是有什么乱臣贼子,引得周景珩亲自来捉?
众人马上回过神来行礼:“见过摄政王。”
周景珩狭长的凤眸扫视了眼众人,最后定在眼前跪着低头行礼的女子身上,他眉心微微一皱,手中的扇子拍向另一只手掌合上扇子,微微弯腰轻轻扶起谢疏桐行礼的手。
扇子上的墨玉触到她手上触感微凉,谢疏桐微微一怔,便听周景珩淡声道:“平身。”
众人闻言起身后,晋王才小声开口:“摄政王叔怎么有闲暇来国公府?”
这一声王叔,众人才想起,面前这个和三个皇子年纪相仿,剑眉星目,肤若寒玉,谪仙般的男子还是先帝在世时收的义子,只因彼时平南侯府满门忠烈皆沙场殉国,留下两岁幼子周景珩,先帝念周家功勋深重,追封异姓王,而周景珩便由先皇后抚养。
论起来,周景珩和长公主和如今年迈的皇帝,倒是平辈。
摄政王手段狠厉,倒让人容易忽视他这副妖孽般的皮囊。周景珩视线未移开,看着谢疏桐,薄唇轻启淡淡道:“二殿下放心,本王不是来捉你赌牌的。”
晋王脸色有些尴尬,而后嘿嘿一笑。
哪知周景珩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都瞪大了眼:“本王……是来找谢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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