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宫成为伴读后,东院诸人也不再来找英茀的麻烦了。而崔曜,也顺利地考入了崇武馆,明年武举在即,崇武馆对学员管理严格,他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英茀命春藜去外面给做了几身冬衣送去,随后又喊来了阿贵。
因为张烈现在跟着她做事,她便提拔了阿贵作为母亲院中的护院,也算得了一份好差事,阿贵对她自然感恩戴德。
“阿贵,”她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道:“我知你在东院做了挺长一段时间,想来东院错综复杂的关系,你应该也很清楚。”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想要你在东院找点关系,帮我留意东院。如今我入宫,二婶虽不敢妄动我的婚事,但保不齐这一年内,她会使什么阴招,我们必须要先防范。”
阿贵立刻点头应是。
英茀继续道:“现下还有一件事,你帮我打听一下,三少爷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老夫人那边是否愿意将香雪纳回府中。”
阿贵惊讶地抬起头,她以为英茀利用完香雪便不会关心她的事,却不曾想,她竟还记挂着香雪的事情。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都能如此上心,他庆幸自己投了明主。
阿贵立刻道:“谨遵小姐之命。”
既然请人做事,银子肯定少不了,英茀递给他一袋碎银子,然后便打发他走了。
待阿贵走后,英茀便去了鸿风练马场。
记得忠勤伯夫人生辰时,忠勤伯府曾租用他们的场地,沈清还说,他们老板为人豪爽有义气,她听了傅绥的建议,找御马师傅第一个就想到了这里。
甫一到门口,只见两个门子热情地来迎接,两人年龄不大,估摸十四五岁,脸上还带着稚气。
“小姐好,我叫小风。”
“我叫小雨。”
风雨两位少年穿着一样的灰蓝短打,扎着一样的冲天辫,仰着一样青春的脸蛋。
英茀跟着两个少年绕过照壁,就看到房檐阶梯上,坐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灰蓝衣,脖子上挂着个玉佛,手上还戴着串佛珠,男人低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念念有词。
小风看见男人后咦了一声,和男人打招呼道:“莫叔,你今天怎么有空亲自来迎客?”
莫鸿风抬头一看,见是小风,刚又要低下头时却看见了英茀,立刻双眼放光,急匆匆地跑上来问:“小姐这是要买马还是要练马呢?”
莫鸿风热情得过了头,凑得很近,英茀尴尬一笑,退了退,道:“我想学骑马。”
“好!”
莫鸿风立刻拍胸脯,自信地道:“那小姐你不必找了,正在这里!正是本人!”
他嗓门儿很大,英茀只感觉自己的耳膜受到了强烈的震动,只见莫鸿风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挺直了身体,将自己的胸膛擂得像鼓声一样。
“自我介绍下,我叫莫鸿风,是这里的老板。”
说着,他摆摆手让小风小雨出去,将英茀领到了练马场中。
这是英茀第一次来到练马场,只见偌大的场子上,黄土被马蹄踏得坚实平整,只在边缘处冒出几丛倔强的野草,尽显茵茵色泽。
马场边立着一排榆木栏杆,漆色仍新,为练马人圈出了一方天地,供人们尽情驰骋。
莫鸿风将英茀请到一棵老槐树下坐着,又亲自为她到了杯茶水,才向她细细介绍起这练马场的规矩来。
“我们练马场的师傅们,以天干作为分类,共有十位师傅,喏,你看那位——”
英茀循着他所指望去,只见一匹枣红马驮着个年轻男人飞驰而过。
男人身姿强壮,路过老槐树时,还在马上翻了个身,顺手在桌案上端走一杯茶,一饮而尽,动作之快,潇洒至极。
好功夫!
英茀在心里叹道。
“他就是我们练马场第二好的师傅,乙字号林朝阳。”
“乙字号?”
英茀不禁疑惑道:“这样的技术才是乙字号,那请问甲字号是?”
莫鸿风将一杯茶灌进嘴里,随后,他黝黑的皮肤一点点绽开,露出了他那一口洁白的牙齿。
“最好的师傅自然是我!”莫鸿风笑容恣意爽朗,他道:“我就是甲字号。”
“小姐不信?”
英茀看向他,眼前这个人,一身朴素的灰蓝衣衫,两撇山羊胡,身材不如刚才的林朝阳健壮,显得瘦弱太多,气质也不如林朝阳粗犷,甚至那双狡黠的眼睛还时不时地透露些市侩的精芒来。
实在不像是个纵马奔腾的汉子,相反,更像个斤斤计较的奸商。
莫鸿风自然从她眼中看出了怀疑,他也不恼,只是冲马厩吹了声口哨,大喊一声:“追云,来!”
就在话音落地的瞬间,一匹马从紧闭的马厩中跨栏而出,迈着矫健步伐,直冲英茀奔来!
英茀吓得身体一缩,来不及躲开,只见莫鸿风微微一笑,将衣服前掀开压进腰间,一个翻身,在追云跑来的瞬间,踩上马镫,稳稳落在马背。
勒马,转向,然后连缰绳都未扯,他只是轻拍了马颈,那匹烈马便如离线之箭般冲了出去。
再看马背上莫鸿风的脸,刚才的市侩气早已烟消云散,好像他天生就该生在马背上一样。
随着追云的起伏他跟着调整重心,直至人马合一,整个人就如展翅的鹰一般,忽而悬空,忽而落地,然后精准地捞起马场上插着的一面面小红旗。
“好!”
马场上的众人,包括英茀,都自发地鼓起掌来,不得不说,现在的莫鸿风,是闪闪发光的。
他值得上甲字号的名气!
“怎么样?现在小姐信了吧?”
在英茀正感叹时,莫鸿风已到英茀身前。
英茀连忙道:“莫老板技术实在厉害,是我刚才冒犯了。”
莫鸿风下马,拂去衣袖上的灰尘,笑道道:“小姐客气,我这副模样,的确少有人觉得我马术不错的,所以小姐,你现在能聘用我作你的马术师傅吗?”
“啊?”
英茀连忙摆手。
苍天呐,她只是想找个普通的马术师傅给自己先打个基础,可没想要找这场子里最优秀的师傅,她的荷包里可没那么多钱!
想到这,她难为情地道:“莫老板,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并不是我要最好的师傅。”
怎么办?人家都给你表演了,你却不选别人,她不会被赶出去吧?
“莫老板,我并非故意戏耍你,实在是我的银子有限,可能请不起你这么优秀的师傅。”
她很为难,但摸了摸自己微瘪的荷包,一咬牙,得罪人就得罪人吧,她下个月还要吃饭呢。
却没想到,莫鸿风脸上一点愤怒也无,相反的,他笑意更甚。
“小姐听过姜太公钓鱼的故事么?”
没想到他并没继续话题,英茀也不明白,只好点头答道:“姜太公钓鱼,用直钩,不挂鱼饵,只愿‘负命者上钩来’,最终钓上了文王姬昌,成就一代佳话。”
“正是!”
莫鸿风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两撇山羊胡一抽一抽的。
“我要给小姐讲一个故事。”
他看着英茀,继续道:“前几天我去普陀寺,大师说我最近进财颇多,恐有灾祸降临,让我最近要做善事,为自己积德,以度过此劫。”
“我问大师该怎么做,大师说,让我以十三数,二十三数,三十三数行善事就可。于是,我从普陀寺归来后,便坐在那台阶上等我的有缘人,正好,你便是第三十三个我遇到的人。”
说罢,他招来林朝阳给自己作证。
“朝阳,你给小姐说说,第十三、二十三位顾客我们是怎么优惠的?”
林朝阳道:“前面两位,我们老板都只收了他们少许马匹折损费用,师傅的教习费,分文未取。”
说罢,他指连马场的一个锦衣小公子给英茀看。
“小姐请看,那就是第二十三位的宋少爷,据说家中是做绸缎生意的。”
英茀看见那小宋少爷年龄不大,此时正在马场上由师傅教导着上马的姿势,学得十分认真。
她将信将疑地问:“那不知莫老板要收多少费用呢?”
莫鸿风一抹两把胡须,比了个二,道:“一口价,二十两。”
“二十两?”
英茀还没说话,身旁站着的张烈已经惊呼出声。
莫鸿风被他一呼,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心想:不妙!这王姑娘该不会连二十两都拿不出来吧?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真是钻进钱眼里了,早知道就说分文不收了,这下好了,如果人家还是嫌贵走了,他可怎么交代是好?
他抿了抿唇,谨慎试探:“怎么了小姐?多……了吗?”
张烈连忙摇头,小声地对英茀道:“小姐,这也太便宜了点吧。这么大的练马场,还是顶级的师傅,该不会有诈吧?”
莫鸿风听见他这样说,先哈哈笑了两声,又在心里道:不是嫌贵就好,不是嫌贵就好。
他换上刚才那张无懈可击的笑脸,继续道:“请小姐放心,我敢保证,我说的这些都是实话,求小姐帮我这个忙吧,圆我心愿,助我脱离此劫吧。这是大师赐我的圆满,求小姐成全。”
他实在诚恳,此等好机会,英茀也并不想放弃,但她心中还是颇有疑虑,便道:“莫老板,我今日没带银钱,请容我下次来的时候再签契书可以么?”
“当然。”莫鸿风爽快答应。
英茀心想,既然傅绥说这京城中少有他不知道的事,那她便请傅绥查一下莫鸿风说的是否是真,然后再签契书也不迟。
接下来莫鸿风对她依然十分热情,先是带英茀去选了马,然后又约定每日的练马时间,最后还给她讲了很多骑马要用的东西,扎扎实实地讲了两个时辰,才放英茀回家。
等英茀刚走,莫鸿风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一屁股跌坐在竹椅上,猛倒了几大碗温茶水,连着灌进嘴里,才问林朝阳:“怎么样?刚才我没露馅儿吧?”
林朝阳腼腆一笑,摇头表示一点破绽也没有,然后将自己粗壮的膀子一甩,也端了杯茶喝下,并招呼远处骑马的锦衣“宋公子”过来。
“小松快来!老板要给你奖赏呢!”
莫鸿风一口茶喷将而出,指着笑嘻嘻的林朝阳怒道:“你小子!也忒能让老子破财了!”
小松扬着马鞭,风尘仆仆地奔过来,靠着栏杆,问莫鸿风和林朝阳:“莫老板、林老板,请问,我的奖励在哪里?”
莫鸿风白他一眼,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取下了右手戴着的佛珠,扔在桌子上,没好气地道:“这劳什子,刺挠得很!”
又扯下脖子上挂着的玉佛,也扔在桌子上。
“还有这玩意,真是!装个信佛的可真他妈累!”
“要不是为了还傅大人的恩情,我哪里需要去什么普陀寺,还戴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他不满极了。
“可不能这么说!”
林朝阳赶紧小心翼翼地捡起玉佛喝佛珠,塞进他的大手里。
“大哥你刚才是未瞧见,这王姑娘可聪明着呢,前面你说的她估计一点没信,直到你说去普陀寺看了大师,她才稍稍打消疑虑。我估摸,她的疑虑一点没消,只是缓兵之计说自己没带钱,不肯签约,这会儿估计要回去调查你是否去过普陀寺呢!”
“真的?”
莫鸿风惊讶,刚才王姑娘看起来明明已经很信任自己了啊?难道她是演的?
啧啧啧,他不禁咋舌,这些贵族子弟啊,真是啥都不长,只长心眼子!
林朝阳点头。
莫鸿风赶紧收起玉佛和佛珠,戴好后道:“还好傅大人这出戏给我排得真实,普陀寺那边也打点好了,要不然照我的脑子,还真得露馅儿!”
说罢,他又告诫小松和林朝阳:“你俩嘴巴闭严实了,马场别的人都还不知道这事儿。”
林朝阳和小松马上拍着胸脯保证:“那是自然。”
莫鸿风这才放下心来,半晌他还是很疑惑,自顾自地说话:“这位王姑娘究竟何方神圣?傅大人堂堂阁老,竟然又是出钱又是求到咱们这里,只为了她能少花钱来练习骑术。”
“这老板你都没看出来啊?”小松一边吃着花生一边鄙夷地道。
林朝阳和莫鸿风同时看他。
只见小松吐出花生皮,故作深沉地看着门口道:“看上她了呗。”
呸的一声,他又吐出一片花生皮,道:“老树开花,看上人家姑……”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被莫鸿风和林朝阳按住了嘴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阁老大人应该没在场子里安插眼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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