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永璋那直接的求助信号后,舒妃纳兰氏在自己的宫室内静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窗外天光变幻,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侧脸。
她并未感到震惊或愤怒,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冷静。永璋这块她精心雕琢的璞玉,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权力深渊的黑暗。他学会了恐惧,学会了未雨绸缪,甚至学会了主动寻求清除潜在威胁。
这很好。这说明他真正开始适应这个游戏的规则了。
“勤除莠草,沃土固本……”她低声重复着自己写下的那句话。永璋只看到了“除草”,而她看到的,是更全面的布局。
直接对付令嫔?那是下下之策,愚蠢且危险。魏氏如今圣眷虽不算顶盛,却也温和持续,无错无过,贸然动手极易引火烧身。皇帝最厌恶后宫倾轧,尤其还是针对一个看似无害的嫔妃。
她要做的,不是去碰令嫔本人,而是悄然改变她周围的“土壤”和“气候”。
首先,是“沃土固本”。她自己的地位必须更加稳固,才能拥有更大的话语权和操作空间。她开始更频繁地前往太后宫中陪伴说话,不再仅限于谈诗论画,而是细心关切太后的饮食起居,投其所好,进献一些精心寻觅的、不张扬却极合心意的民间小玩意或地方特产,将“才女”形象与“孝心”紧密结合。同时,她利用父亲旧部在兵部的一些极隐秘的人脉,偶尔向皇帝提供一些关于西北军务或八旗训练的、无关痛痒却显得颇有见识的小建议,进一步巩固自己“贤明识大体”的形象。
其次,才是“勤除莠草”。这“莠草”,并非指令嫔,而是指那些可能成为令嫔助力的因素,以及可能让令嫔“犯错”的机会。
她通过绝对可靠的心腹,悄然收集着关于令嫔身边宫女太监、以及可能与魏家有关联的低级官员的信息。她并不寻找什么罪证,而是留意他们的性格、喜好、人际关系网中的弱点和可能存在的小疏漏。
机会很快来了。她得知令嫔身边一个颇得信任的掌事太监,有个嗜赌的同乡兄弟,近来欠了不少赌债,那太监似乎正为此事烦恼。
舒妃没有做任何事。她只是让心腹“无意间”向内务府一位与那赌坊背后小有权势者沾亲带故的管事透露了一个消息:宫里某位主子身边的得意人儿,家里兄弟好像惹了点麻烦,欠了某某赌坊的钱,怕是正急着找门路捞钱呢,可得小心些,别冲撞了贵人。
消息到此为止。她没有任何指令,只是播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内务府的那位管事是个心思玲珑的人,立刻品出了这话里的意味。他虽不知消息来源的真正意图,但“小心冲撞贵人”这句话让他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悄悄吩咐了下去,对那个太监及其兄弟“关照”一下,既不必刻意刁难,但也绝不行任何方便,尤其是钱财方面,要卡得紧一些,免得惹祸上身。
这种无形的收紧,对于那个正急需用钱的太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他可能会因此更加焦躁,更容易出错,或者被迫寻找更危险的门路……而这,将来都可能成为引爆的雷点。但这与舒妃毫无关系,她甚至从未直接提起过令嫔或那个太监的名字。
与此同时,在一次看似随意的闲谈中,舒妃向皇后那拉氏提及:“近日读些杂书,见古时常有外戚因微末小吏而获罪,牵累深宫贤德之后妃,实乃可惜。可见这身边人约束、家族子弟管教,真是丝毫松懈不得。”
皇后本就对后宫得宠妃嫔心存忌惮,闻言自然更加警醒,虽未明说,但对令嫔及其家族的关注度,在无形中又提高了几分。这同样为将来可能出现的“审查”埋下了伏笔。
所有这些动作,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没有陷害,没有栽赃,只有潜移默化的环境塑造和压力传导。舒妃像一位最高明的园丁,她不去碰那株她看不顺眼的花,只是悄然减少它的光照,收紧它根部的土壤,并在一旁埋下几颗可能随时被引爆的地雷。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严格遵循着“保证自身绝对安全”的原则。即便最后事情败露,追查到底,也绝对查不到她纳兰氏头上。
永璋在远处,紧张地观察着。他并未看到舒妃有任何直接针对令嫔的动作,但他能隐约感觉到,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感。他对舒妃的手段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敬佩,同时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这个女人的可怕。
她就像一场无声的惊雷,雷声未至,但改变天气的云层已然悄然汇聚。
永璋不知道这场“无声惊雷”最终会带来什么结果,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他既期待看到成果,又恐惧那成果背后所代表的、他自己已然堕入的黑暗。
他只能继续前行,在舒妃为他指引(或者说,共同谋划)的这条幽暗之路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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