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救世主Ⅰ？

“你的意思是，她的脑和身体来自于不同的两个人？”

伊威坐在环形显示屏前的白色沙发上，紧皱着眉。

“是的。”玛格丽特把检测报告递给他，扶了扶眼镜，“身体部分和凯是完全匹配的，我们也有她的基因数据。但是脑部的DNA不在我们的数据库里，也就是说，脑来自和我们没有往来的前三大基地。”

“所以，‘失忆’是谎言？”伊威垂眸看向检测报告上女人的照片。

玛格丽特顿了顿，没好气地说：“我还不能确定。目前，只有进化基地掌握换脑技术，你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也不知道换脑后实验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转身走到饮水器边，接了一杯水喝下去，“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伊威没有回答，而是抽出一张报告，“这是你在她体内检测到的芯片？”

玛格丽特走回去，“没错，这显然也是进化基地的产物，我们现有的设备甚至无法读取它的内容。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它正在缓慢改变凯的身体——主要是异能方面。既然它不会威胁我们，我就没有取它出来，防止发生不可控的事。”

芯片躺在血肉之中，相片放大了它，伊威缓缓念出上面的标记，“‘救世主（Savior）Ⅰ’？”

他的眸色偏淡，介于琥珀色和黄色之间。读完这段标识，他的眼神阴沉下来，就像真正的狩猎时的老鹰，死死地锁定猎物。

“泰勒，冷静点，这不一定是真正的凯。”玛格丽特伸手压住男人的肩，她能感觉到这具强壮的身躯内不断膨胀扭曲异化的力量，“米萝他们已经检查过尼克的终端，容许进化基地操作的时间非常短，这具身体大概率是凯的克隆体。”

“听着，我知道你在凯·劳伦斯这个人有关的事上已经无药可救了，我不是在劝你把这个凯杀了，毕竟我也没有证据支持你这么做。”

玛格丽特非常认真，“但我必须警告你，你最好现在就把她丢出基地外。这大概率是进化基地的手段，而我们根本无法反抗，更不知道反抗的后果，所以划清界限是最好的。”

伊威站起来，声调平稳却不容拒绝，“我负责监视她，她很安全。”

玛格丽特瞪着她：“那如果某天她不安全了呢？我觉得你完全被丧尸病毒击垮了，我以前认识的伊威不是这样的，进化基地把我们当成傻子……”

伊威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走出会议室。在外面等待的亚昆塔跟上。

玛格丽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悲悯。她研制出的BSI抑制剂，终于在这个亲手给予她地位与权力的人身上失效。意志坚强的英雄也陨落了，基地的未来又会怎样呢？

伊威走进医疗室。华黛惊讶地站起来，调整了下表情，微笑着问好：“您好，指挥官。”

男人“嗯”了一声，示意亚昆塔把报告递给她，“我刚好在这里处理一些事。你的检测报告结果已经出来了，接下来准备回公寓么？”

他的话显然不是让她现在就看报告，也没打算告诉她检测出来了什么，华黛以为没事，就没有细看，“是的。”

“走吧。”伊威语调依旧平静。

华黛心里歪头疑惑了一秒，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又推翻了以前对伊威的一些刻板印象——目前，她都感觉对方是废话少、修养好且脾气温和的人。

轿车里，她和伊威各自坐在后座的两边，亚昆塔坐在副驾驶。无人开口，车里的广播正在播放夜间新闻，大部分是科普，她一边看着基地夜景一边随意地听着。

路灯与建筑的灯光勾勒出女人优美沉静的面部轮廓，光点在她眼眸中掠过。伊威垂着眸，默默地观察她。

一年前放她走时，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已经麻木。但当身边的女人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又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和**。

他是喜欢这一类外形的女人，所以谁都可以，还是只是单纯关心“华黛”关心得习惯了？或者，怕死后忘记，现在要拼命凑上去记住她的一举一动？

能被进化基地选中的大脑，只会比之前更嫌弃厌恶他。

在心里讥讽地笑笑，伊威面无表情地将这些胡思乱想且奢侈的问题抛出头脑。

虽然全程没有说话，但是这个男人实在太有存在感，华黛下车之后，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对方仪式感倒很强，特地摇下车窗和她告别，“下次见。”

“下次见。”

回到公寓，华黛仔细读完检测报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冷汗浸透衬衫，她完全可以认为伊威放过了她，否则别说坐车和“下次见”，她醒都不用醒了。

到了这个地步，一切推测都失去意义。她现在一点也不好奇以前发生了什么，只希望自己别再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上辈子的教训告诉她，人可以为了理想丢命，前提是要丢得有价值。她不想再毫无意义地惨死，连脑子都被挖出来安在别人身上了。

所以他们有取出那个芯片吗？

心情沉重地睡下，迎接她的是一个诡异的梦境。

她身处一片无穷无尽的漆黑，荧绿色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从四面八方变幻流动。这些数据流要么是她看不出含义的0和1，要么是其他的乱序字符。

她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进化基地？”

下一秒，面前的一串数据流就变成了“Evolution Base.”，停滞在她面前。

接下来，不管她心里想了什么，全部都变成了数据流停在她前面，几秒后又变幻成别的数据流逝。

她尽力放空头脑，那些数据流终于流逝殆尽，只剩下一片漆黑。荧绿色的光标在上空浮现，一行字母逐字敲出：你好，救世主。

她的想法浮现在这行字母之后：你是谁？

我是进化基地的一部分。

一部分？

你可以认为，我是一段程序和一些数据。

你需要我做什么？

错误的句子，我不需要你。

人类需要我？

是的。

但我很无力。

如果你感到无力，就跟随我的指引。我将升华你们给予我的智慧，再教授给你。

为什么是我？

你会明白的。

她再睁眼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浓重的沙尘笼罩着基地，隐隐透出日出的光芒。一夜过去了。

飞行器从不远处掠过，让她找回了思绪。

她现在要求玛格丽特给她做个开颅手术还来得及吗？

徒劳地拍了拍脑袋，她不能指望脑子会像昔日的旧电器那样拍拍就好。坐到桌边，她又拿起那张有芯片外观和已知功能的报告，上面标记的“救世主Ⅰ”很清晰。

……一个单词就能让她做这样的梦，看来她的英雄病已经无药可救了。

把检测报告收拾好，她洗漱完，准备下楼。

当时和米萝注册完属地，她的终端就收到了不少有关基地的信息，比如能采购物资的地点。前线基地军事化程度非常高，缺乏她以前在伊甸基地能享受到的各种便民和娱乐设施，但活下去并不难。

她四处逛了逛，弄清了周边的情况。果然，前线基地的士兵非常多，街上很少看得见她这样衣着普通的平民。和士兵们擦肩而过时，甚至会收到惊讶的注视。

看得多了，华黛也渐渐接受并理解了这里的状况。

感染率超过临界值，但还保存理智的异能者的人权始终是敏感话题。BSI抑制剂既然能让他们维持清醒，甚至继续做士兵，恐怕也没人会在这种情况下提倡其他基地的安乐死。

这么多半丧尸的存在，免不了混乱，基地政府必然需要复杂的规定和铁腕才能管辖。感染率85%以上，完全变成丧尸的士兵会被立刻送到战场或杀死，可见他们也不会盲目仁慈，能维持资源高效利用。

华黛回想起重生前的经历，其实很感慨——这些异能者和移民难民差不多，都是弱势群体，充其量前者更不可控。

几天后，她又去注销了和尼克的结婚证。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的末世，中断和开始婚姻都很容易，基本上双方同意就可以，甚至可以全程在线上完成。

回到基地后，尼克一直没有回复过她，她只好上门去找。她站在门口，看到了他桌面上堆放的一堆空酒瓶和食品袋。在末世，这些酒的花销不菲。

虽然人醉醺醺的，注销结婚证倒是同意得很干脆。

“可以了？”尼克靠着门，看着她平静的表情，心中百感交集。

面前的女人是个美女，尼克不否认这一点，但当时是她追他，所以他只在现在失去时才强烈地感觉到。他不清楚她失忆是怎么回事，但看样子，她恐怕再也不会因为“复兴基地有钱人”的人设和皮相就被骗婚了。

“可以了，剩下的流程很快就会审核过。你找到工作了吗？”华黛问。

“还没有，干什么？”

“没什么，再见。”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夜幕降临，她在庞大的建筑群和密集的人流中独自行走。四周虽然明亮吵嚷，但她还是感觉到一丝孤独与迷惘。

处理完琐事，以后就可以开启新的生活，但具体要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