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舟神出鬼没的程度总是超乎陆晏的预料。他坐在雌虫的床边，房间里连一盏灯都没开，从躺在床上的视角来看简直就像突然冒出的鬼魂。
“做了什么梦？我还花了不小的力气才叫醒你，”他扭了扭手腕，对打了陆晏一巴掌的事实毫无愧疚，“你要是再不醒的话可能又要挨一下了。”
“……”陆晏还在努力平息狂乱的心跳，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给您添麻烦了。”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做过这样的梦。在被主星监禁多年过后，他废了很大力气才将仅剩的幸存者全数转移，注销了身份后送到别的星球。有人看重他的经验和履历想要他为其他军团效命，全都被陆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久？”窗外依旧是一片漆黑，陆晏已经习惯秦舟在这种时候回来，“您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雄虫看了他一会，“没完成难道就不能回来？”
“……”
“快五点了，我想也差不多到你起床的时候，就过来叫你。”他拍拍腿准备站起来，“顺便把绷带也换了吧，今天还有个地方要去。”
秦舟把医疗箱拿过来，又在他面前脱下了上衣。雄虫的愈合速度确实要明显比雌虫慢，绷带下还隐约能看见渗出的血迹。陆晏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去正规的医院治疗，但涉及到军部的事件从来都不是能用常理应对的。
也许秦舟确实比他想象中更坚强，陆晏一边为他换药，一边仔细查看伤口的情况。严重的灼烧和撕裂伤几乎贯穿他的整个左肩，甚至蔓延到后颈下方腺体存在的地方。陆晏对这个位置印象深刻，他接触过的雄虫只要情绪一波动信息素就会控制不止地溢散出来，秦舟却连一丝反应都没有。
“放轻松，有抑制剂在不会有味道的。”他忽然说话了，吓了陆晏一跳，“我想你也不喜欢那个味道，否则也不会和我打起来。”
雄虫听起来只是普通的抱怨，但陆晏抓住了那个关键词：“抑制剂？”
“是啊。针对雄虫的抑制剂，恐怕你也没有听说过吧？毕竟保护协会那边这么疯魔。”他沉吟了一会才接着说，“不如说这是针对我特制的抑制剂。我不像你，只是个残次品而已。”
陆晏换药的动作停了一下。“您是雄虫……”
“从出厂设定来看也是雌虫更容易活下来吧？应该被淘汰是我们，你们只是受到信息素操纵而已。”秦舟半靠在自己支起来的膝盖上，回过头来看他，“让雌虫占据主导，应该会很有趣。”
“……”陆晏真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你会放我一马吗？毕竟我也请你吃过饭？”
陆晏的眼角是真的抽搐了一下。有这一句话，世界毁灭的时候他是肯定不会放过秦舟的。
实际上只过了十分钟不到，他们就不出意料地又在车门前吵起来了。
“今天应该由我负责驾驶，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剧烈运动。”陆晏挡住车门把手，不许他用生物信息开门。
秦舟也不肯示弱，“谁说这是剧烈运动了？就是普通的开车而已，又不是坐跳楼机……”
您的车技和跳楼机也没什么差别。陆晏在心中默念，为了预防这种情况他甚至还临时学了复古车型的驾驶技巧，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不让雄虫摸方向盘。
“您有空的话可以指点一下我的车技，这样在路上也可以随时休息……”
“别诓我，你要想我教你早八百年就教了，我难道还不知道你吗……”
两人愣是一个服软的都没有。陆晏心想果然应该偷偷给车安上自动驾驶模块，秦舟已经把手伸到他背后，试图用自己的指纹开门。陆晏最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暗度陈仓，拦住他手的那一刻两人就原地扭打起来。
“按照……交规，驾驶人必须有完整的行动能力，”雄虫的动作说不上快，却像水流一样让人抓不住，陆晏不得不向后靠，防守的同时不让他抓到空子，“今天我绝对不会让您坐上驾驶座……”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秦舟也没有一丝屈服的意思，侧身躲开的时候右手劈在雌虫肩上，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酸软，“你怎么连一个雄虫都制服不了呢？”
听到这句话陆晏就怒了。他就算打不过人多势众的第一军团，也决不可能打不过手无寸铁的雄虫秦舟。在军校时陆晏的胜负欲就是一等一的，只是多年来的军营磨练让他学会了压制而已。
他猛地扣住雄虫的手腕，用一个借力打力的动作反手将他按在车门上。秦舟毫不犹豫地膝击他的大腿，他干脆就借着自己的体重压制对方，直到雄虫的下半身不能再动弹，只能在撑住车窗的同时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他的动作好快，如果是在战场上，陆晏只要拧断对方的脖子就结束了，但秦舟是雄虫，他不得不侧过身体，避开他攻击的同时偷袭腰侧，趁他退缩的时候将他的双臂像拧麻花那样死死钉住。
“……你认不认输？”打了这一会，两个人都有点喘气，陆晏自上而下俯视着雄虫，阴影中他的微笑显得更加阴森。
秦舟吹了一声口哨，背后的车门忽然塌陷了，陆晏控制不住地前扑，又在这个过程中被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腿带着走，一阵天旋地转过后雄虫已经坐在他上方，连领口的扣子都被扯开了两颗。
“你认不认输？”他笑着说。
陆晏：“……”
陆晏完全僵住了。这次和上一次的亲密接触不同，两人都没有杀意，只是为了制服对方的普通打架而已。秦舟按住了他的脖子，微凉的温度穿过皮肤，引起一阵战栗。
他的眼睛变暗了，陆晏很少直视他的脸，怕自己被美色诱惑。在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忽略身体上的不适，完美地完成任务，但这不包括和雄虫紧紧贴着一起，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您的伤口要裂了，”他一动就被秦舟更紧地压住，雄虫的手也在颤抖，他想到这点的时候心里居然有些快感，“我会驾驶得很平稳……”
秦舟捏住了他的嘴，用那种小学生捏鸭子的方式。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从来都是冷的，这时却混杂了一些意义不明的东西：“你的心跳好快。为什么？”
陆晏：“……”
他实在没办法回答。但雄虫也不是真的需要他的回答，只是撩起一缕他的发丝，用严谨的实验般的语气说：“是因为我吗？”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陆晏都没和他说话。最终秦舟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副驾上，手里拆开一颗薄荷糖，慢悠悠地放进嘴里。
“看，就在那边。”
他们在郊区一栋老房子门前停了下来。灰色的外墙上爬满了藤蔓，从屋顶坠下来形成一片浓郁的阴影。雄虫拿出钥匙，用最复古的那种方式拧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就是浓厚的灰尘味道，陆晏站在他身后，迅速扫视了一遍屋内的布置。这是一处相当普通的别墅，桌上铺着的桌布已经有些腐朽，却还能看清内侧用金线编织的精美纹路。
秦舟先一步走进去，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检测仪，在大厅里上下扫描。陆晏不懂他来这里的目的，却能看出那个设备是用来检测是否有暗室的，这里恐怕藏了雄虫想要的东西。
“您要找的是什么？我也可以同时进行检测。”
秦舟没有回头，他面前摆着的是一个完全由石头雕凿而出的展示柜，“一本书而已。只带了一个探测器，你如果闲着的话就帮我看看回去的路上吃什么。”
他一个转身，拐进了大厅左侧的走廊里。陆晏一个人站在门口，开始思考是不是营养液也可能对大脑造成损伤。
也许秦舟的大脑就是天生有点毛病，他无意识地将展柜上的宝石排成一列，红的橙的黄的绿的，直到只剩下角落里的一块灰色晶体，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对……这是k871矿脉的样品。陆晏僵硬了一下，几天来难得的片刻放松也完全消失了。他立刻将这块石头藏进胸口的内袋里，所幸它体积不大，只有一枚戒指的大小。
为什么这里会有矿脉的样品？陆晏再次扫视整个展示柜，以及外侧的大厅，低调奢华的布置和雄虫家完全不同，看起来就像一个温暖的安乐窝。
也许这里是某个官员的家，陆晏虽然自己住的是宿舍，但也不是别人的生活一窍不通。这里很明显是十几年前曾经流行过的装修风格。
“快上来，这里有东西。”秦舟在上面叫他，陆晏也没空再看这些布置了，沿着盘旋的扶手走上了三楼。这栋房子在外面看起来不大，内部的结构却相当精巧，墙里镶嵌着贝壳雕饰的壁灯，照亮了整个吊顶。
“你看，这里还有一间房。”秦舟手里的探测器亮起了红光，他慢慢地沿着毫无瑕疵的墙壁往下摸，直到某一处忽然发出转动的声响。
一阵流水般的机械运转音，有种演奏会的美感，陆晏就这么看着墙壁从中间洞开，露出几十个塞满书的巨大书架。这些架子居然是从下面通上来的，整整有三层楼那么高。
“恐怕建的时候也费了不少心思吧。要是我的话丢下这么多东西就走肯定要肉痛的，”秦舟向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不想进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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