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的会因为自己的冲动遭报应，陆晏坐在雄虫堪比探照灯的目光下，不得不假装冷静地叉起一块蛋挞。雄虫的目光从他的手腕流到他的眼睛，最后停留在嘴唇上。
“切也切了，看也看了，现在轮到你了。”陆晏不知道他有没有发觉到自己的心思，但秦舟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他，“还是要我喂你？”
陆晏立刻把叉子塞自己嘴里。但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在雄虫的嘴唇上流连了一瞬，淡粉色的唇珠被猩红的舌尖一扫而过。
他的头皮又是一阵发麻，不敢再看秦舟的正脸。就像传说中的志怪故事一样，被鬼魂缠上的受害者脑子会被他们影响，现在也肯定是这样。
橘子的清香在口腔中散开，就像下了一场清凉的雨。让陆晏最惊讶的是蛋挞并不很甜，只有市面上三分之一的甜度，和雄虫特供的更是远远不能比。
秦舟是特意照顾他的口味挑的吗？
他不能再想这种事了，雄虫坐在他对面动了一下，又给他添了半杯水。他的袖口虽然扣了起来，却依然不掩手腕的细瘦，即使他骨架不小穿了衣服看不出来，但这种时候就会让人不由得多想。
秦舟虽然和他差不多高，甚至还比他高一点，体重却有些异常。刚见面偷袭他时陆晏就意识到了，纯□□不做任何移植的正常人是不会那么重的，他一脚顶在自己背后的时候感觉就像被一辆卡车碾了过去。
秦舟……还有很多秘密。这些都不是他能触及的范围。
“好吃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点评一下。”一手撑着脸，他好像很享受投喂雌虫的感觉，“甜了？酸了？还是淡了？如果可以的话拜托全都告诉我。”
他说的居然是认真的。陆晏又看了一眼盒子上的标志，就是主星最有名的“醉月”。据说这家店开遍了整个星系，号称冰川的顶峰上都能把外卖送到。
秦舟又对他露出了笑容。陆晏还是有些不自在：“您笑什么？”
秦舟：“你管这么宽呢？我爱笑就笑不行？”
陆晏：“……”
雄虫一定是怀疑他了，陆晏又咬一口蛋挞，不去看他的笑容。其实秦舟挑得没错，他喜欢果香比较浓的口味，但这不是他被一个蛋挞感动的理由。说起来军雌的标准工资也不低，要买几盒甜点还是轻轻松松的……
“我二十年前买到的不是这样的。是那种老式的盒子，红绿配色，上面有一大朵花，显得有点丑。”雄虫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味道好像也和现在不一样。闻起来没这么酸，一碰就容易掉渣，会弄得衣服都是。看你的表情好像它现在没那么酸了……”
陆晏有点迷惑。二十年前？
“我本来还以为它已经倒闭了。可是今天路过街边，它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只是那朵大荷花消失了，里面卖的还是它那个掉渣的蛋挞。”秦舟拿起水杯，似乎是想要喝一口，端到嘴边又放下了，“嗯……但是连它居然都还活着。我以前……”
他忽然停住不说了，戛然而止的同时脸上有种奇怪的神情。陆晏也不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只能试探着接一句：“这是您小时候的事？”
按档案里的年龄，那时秦舟还是个少年。
雄虫点了点头：“说起来也没有多久。”他又拿起叉子，这次终于叉了一块放在自己嘴里，“果然和以前不一样。我记得以前还会配一杯可乐……”
陆晏：“……可乐？”
他是不是听错了？
但秦舟居然一点也没有改口的样子，只咬了一口就又放下了，不像是喜欢吃的样子，“不说了。我记忆力不太好，有些细节的东西想不起来就算了。”他又对陆晏微微一笑，“以后都要靠你告诉我了。”
陆晏看不懂他的表情。雄虫到底在暗示些什么？难道他自己没有舌头吗？还是说这也是磋磨他的一种手段？
秦舟又碰了碰他的手，放下餐具：“我该走了。”
陆晏：……不是才回来吗？
“最近很忙，除了基地的事还有一些额外的交接工作。”秦舟又像一道风那样轻飘飘地走了，留下他和点心面面相觑，“在家里等我。”
晏看着面前切了一半的蛋挞。家里？他们吗？雄虫在说什么呢？
在秦舟拉开门之前，他还是鼓起勇气站了起来：“谢谢……您的点心。”不是因为这是雄虫给雌虫的施舍，秦舟给了他一种错觉，好像他们之间就像朋友一样。
他总是被这种错觉害惨，可有时也会收获意想不到的回报。他犹豫着不敢去看雄虫的眼睛，但开门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他就有些惶惶地抬起目光，手在桌下抓紧了衣角。
秦舟居然呆在了原地。虽然他面上看不出来，手里的外套却滑落到一半，又被他低头捞回来。雄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恍惚，却不输平常给他的那些笑容。
陆晏居然就因为他那一眼心跳快了起来。
“等我。”他这次没有笑，合上门后陆晏跌坐在凳子里，居然有一丝微妙的轻松。
也许这次他做对了。秦舟……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从这一天开始，雄虫就像外出觅食的小精灵那样，每天都给他带回来各种各样的东西。从台灯、琉璃果冻，到八音盒和分裂式手雷，摆满了客厅空荡荡的储物架，几乎要把所有目光所及的平面都堆满。
陆晏站在半人高的盒子前，手里抓了一把丝带，这已经是他拆的第十七个快递，说实话他还没有从雄虫由极简主义变身购物狂的冲击里回过神来，拆盒子都已经变成机械性的动作。
“看，这个是最新款的面部投影，可以把整个人都罩进去。”秦舟也不管他手里还有东西，放了个指头大的小球在他手心，“可惜就是续航稍微差点，好像只能续半个月。”
陆晏：“……这也能叫续航差吗？”
市面上卖的最多也只能用三天。
“毕竟是实验室出来的东西，总会有点这里那里的小问题。”他又转回去继续翻带回来的百宝箱，陆晏捏着手里的小耳机仔细观察，果然在靠内测的接缝里发现了熟悉的印记。
这是第一军团特属实验室的出品。虽然几乎不让任何人进入，但每个军部的高层都知道这里面的东西的含金量。如果说普通型号的武器杀伤力是一百，那实验室出品的武器杀伤力就至少是三百，甚至更多。
秦舟是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
他试着从侧面去偷看雄虫带回来的那个箱子。纯黑色的皮质手提箱，打开后有两个暗层和四个格子，侧面贴有缓冲材料和警报器，是军部最常用的运送危险武器的设备。
也许这也是他设下的陷阱。陆晏反复地翻看手里的那枚耳机，他不擅长机械方面的技术，看不出里面有没有安装监控装置。如果他贸然用了这个面罩的伪装功能，恐怕雄虫第一时间就会收到信息。
“你放心，它不会爆炸的。”疑心病和他不相上下的某人头也不回，又抱起一个毛绒玩偶，“你可以把它看成路边的小狗。至少我还没有心黑到迫害路边的小狗。”
陆晏：“……”
他实在无话可说，只能去看他怀中那个几乎有半人高的玩偶。雄虫把它夹在腰间，有点像童话书里的玩偶商，耳朵里的绒毛多得能溢出来。他想了想，还是把玩偶正面抱在自己怀里，狗狗卡通的正脸就这么对着雌虫。
“你喜欢吗？”他很认真地问。
“嗯……”陆晏不得不和狗脸面面相觑，“您什么时候买的？我不记得有收到这个快递，也许是寄错了……”
“我说没错就没错，”作为管家的回复显然让雄虫不太满意，“反正花的都是第一军团的钱，你担心什么？洒在海里都比让他们用了强，要是你想的话我可以都换成金币，今晚就洗金币浴。”
陆晏：“……”
他说得也没错，陆晏第一次默默在心里认同雄虫的观点，转过身去继续收拾地上的东西。玩偶类的可以放进房间里，摆件类的能放进展柜就放进展柜，放不下的就留着包装堆整齐。
也许应该下单再买几个货架，按秦舟这样购物的频率，一个房间都能很快塞满。陆晏在心里计算按房间的层高应该买多高的架子，还有一些比较精细的武器和设备，对温湿度有要求的都应该准备起来。
雄虫很快又发问了：“你更喜欢猫还是喜欢狗？”
这又是什么问题？陆晏迷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比起狗，我更喜欢猫。”猫很方便。
“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会是狗派。毕竟你都那么像狗。”这种诡异的评论让陆晏皱了皱眉，秦舟很不满地握着玩偶的手挥了挥，“那我就不能当你的狗了。就不能让我猜对一次吗？”
陆晏：“？”
他抱着大狗压过来，陆晏被他整个人扑到背上，耳边回荡着雄虫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开始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为什么会变成这种雄虫的雌奴，还有为什么他不能现在就晕死在地上。
秦舟隔着玩偶抱住他的腰，虽然隔了一层但还是相当用力，简直是要把他们都夹成三明治。毛茸茸的触感虽然很舒服，但陆晏还是忍不住挣扎了一下，就这样碰到旁边的快递箱，整个倾斜着向他们倒下来。
这一幕真的有点太戏剧了，秦舟见他们两个人都躲不了，干脆放开了玩偶直接来抱他。在纸箱的摩擦声中陆晏还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有点像是齿轮扭转的咔哒声，下一秒整个地板都翻了过来。
一阵低沉的嗡鸣，要把耳朵里所有的空间都占住，等到这阵嗡鸣结束，铁灰色的钢制墙壁已经矗立在他们眼前。透明的落地窗上蒙了一层阴霾，所有的家具和装饰都消失了。
空气中有一股隐约的血腥味，陆晏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脊椎传来一阵刺痛。这才像一个名副其实的监牢，那种诡异的错位感此刻终于消失了，这才是他想象中自己应该得到的待遇。
“果然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耳边传来抱怨的声音，雄虫还搂着他的腰，掉下来的时候用手垫住了他的头。
秦舟也完全没有意外的样子，只用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确认没有摔出一个大包什么的。陆晏不理解他这么做的意图，只能先抓最要紧的问题问：“这里是哪里？”
秦舟被雌虫推开，也只是在原地坐了起来，环视了周围一圈：“这里还是这么冷。这是我家的另一部分，你还是第一次见吧？”
铁灰色的墙壁闪着暗冷色的光。连地面也是特制的合金，只能让人勉强站起来，连活动都受限制。这里的机关绝对不止这些，陆晏在天花板的角落里看到了可以旋转的接缝。
一阵冷风吹进来，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三面墙，加上一面灰暗的落地窗，窗外是浓沉的云海。秦舟在第一军团绝对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就算他没有得到保护协会的承认，这样的装置也不是普通雄虫能接触的。
“看来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秦舟倒是很随遇而安，虽然没有和他解释更多，但也没有迁怒他的样子，“过来点，这里没有空调，晚上会很冷。”
他又靠了过来，手里居然还拖着那个大玩偶。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没收拾完的东西也一起掉了下来，好在没有大件的重物，否则他俩都要被砸成痴呆。
秦舟先把玩偶摆在墙边，让他靠着坐过去，然后把他摆成一个端端正正的姿势，双腿伸直，有点像被审讯的犯人。陆晏还在疑惑他到底要干什么，雄虫居然就这么躺了下来，头随意枕在他的大腿上。
陆晏：“！”
他的发丝很柔软，露出额头的样子也很漂亮。陆晏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喜欢捡流浪狗了，那种可怜巴巴的、从下往上看着你的眼神就让人无法拒绝。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其他还不明白的原因。秦舟把他的一只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脸颊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晚安？”
陆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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