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们还是把汤喝完了。秦舟点的东西不多,还特意问过他要不要加菜,被晏果断拒绝了。他实在是不敢再吃雄虫的东西。
吃饱了之后就容易变得昏昏欲睡,在广阔的夜空下赏景就像坐在一艘小船里,伸手就能碰到高高的晚星。
这里真的很美,即使太阳落下后变得冷清,永不停歇的海浪卷在山崖上也有种幽然而寂寥的美。比起边境无尽的雪原,矗立在城市和海浪之间的高崖更像一座划分尘世界限的孤岛。
不知为何晏又想起了雄虫的那座公寓。在无人的高空中悬浮的建筑,极目望去只有翻滚的云层,他似乎尤其喜欢这样冷寂的风景。
“我们该走了,账单一会会自动发过来。”雄虫站起身披上外套。“我去拿一下上次放在这里的东西。你如果还想再坐一会的话可以等会再下去。”
他朝晏眨了眨眼,头也不回地又走了,留下雌虫一个人在座位上发愣。晏听说过那些餐厅的习惯,他们会提供类似于寄存惊喜那样的服务,当然只针对雄虫。
他又开始坐立不安了,晏反复地在心里念诵纸条上的密文,同时将它碾碎成无法复原的碎末。所有信息都毫无差错,如同他定下的流程,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接应的人到来。
一小时后,泊莱希尔餐厅东北门坐标(23,51,96),会有代号1385的人员在此等待。
脖子后面传来针刺般的感觉,晏记得这个代号,是下属行动部的一个小组长,出事时他刚好在外执行任务。如果说有谁能趁机逃脱第一军团的追捕,他就是寥寥的几个人之一。
机会只有一次,离雄虫离开的时间已经过了两分钟。晏看了一眼光脑,那是出发前秦舟随手扔给他的,上面只有一条信息,他说晏如果等不及的话他们两个人可以在餐厅的车库门口汇合。
从这个大门进来的那一刻晏就在计算从这里脱出的时间,这家餐厅建在只有一条出路的孤岛上,甚至连一个多余的侧面降落平台都没有,想要乘悬浮车离开只能偷溜到顶端的停机坪上。
而走到停机坪的时间是去到车库门口的两倍。
背后的翅翼已经恢复知觉,晏正打算考虑在无防护的情况下飞走,房门忽然被匆忙地推开,一个衣着凌乱的亚雌侍者焦急地说:“长官,没时间了,监控替换的空挡只有五分钟,我们得马上走!”
他无声地念出了纸条上的密文代码。晏稍微放下了警戒,立刻站起身来,将手边的光脑撬开后盖,线路缠绕成一团的那一刻猛拉起来,“嘣”的一声闷响就只剩一片焦黑。
他们立刻冲进了右侧走廊的小道,晏很熟悉这样的套路,先是销毁所有可能被追踪的物品,然后再避开监控,将所有离开的痕迹全部毁掉。
他注视着走在前方的亚雌的后颈:“你的个人代码是?”
“U7375259,”亚雌答得很快,“长官您可能不记得,但我是下半年新来的,刚刚通过季考。”他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成绩只有89分,给第四军团丢脸了。”
最新一批的人员选拔不是晏直接负责的,但他也从头到尾看过名单。这个代号确实和成绩对应得上,晏相信自己的记忆力,有多少个军雌过线有多少个只差一分他都记得。
“前面上去就是停机坪,这条路比东边您进来那条要快。”亚雌冲进了电梯,晏迅速跟上,“稍后就可以乘Y7系列的悬浮车离开。我还准备了弹出舱和降落伞……”
“你是什么时候接到救援的消息的?”晏忽然问道。
亚雌有点吃惊,“嗯,就在两天之前,管我们小组的托尔长官我带到简报室,说要交给我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只能由我一个人去。”
“他没有和你说营救目标吗?”、
“没有,我来的时候还怕怕的呢。”亚雌拍了拍胸口,“好在是您……啊!”
他发生一声无声的惨叫,晏将他的手臂折到背后,转眼之间将亚雌整个人按在地上。他还想挣扎,晏直接将膝盖顶上他的后背,还是对付雄虫的那一招,这次亚雌却动弹不得了,只能在地上嘶嘶地抽气。
“……为什么?”
“告诉我这台电梯现在在往哪里走,”晏无视了他的问题,“不说的话就把你的两只手都折下来。”
“我不知道……啊!别动别动,手要断了……”晏用的力度很精妙,他非常熟悉能让人开口的角度和小技巧,“是、是地下车库……那边其实也有能带您走的悬浮车……啊啊啊!”
见他还能狡辩,晏直接把他掐晕了。电梯还在运行,但速度已经在下降,距离到达可能只有二十秒的时间。
来不及追查他到底是谁派来的了。晏有一种微妙的预感,这预感比刚才喝汤时更违和、更强烈,就像摆在他面前的一具死尸,散发着浓烈而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电梯马上就要到了。晏打起精神,将亚雌像一具猎物那样提在手上。
“叮”的一声,比地狱之门打开的那一刻更形象,雄虫就站在不到一米外的外边。
“好久不见。”他意味深长地说。
空气寂静无声,几乎能听到心脏在耳边跳动的声音。晏就这么站着,既不出去也没让雄虫进来,把亚雌的身体扔在电梯门的正中间。
秦舟还穿着来时的衣服,外套却不见了,露出领口清晰的第一军团的标志。他蹲下身体,摸了摸亚雌的脉搏,不无意外地说:“你居然没有杀了他。”
“……这么做没有意义。”
雄虫在看着他的眼睛。即使是仰视他的状态,他的傲慢也展露无遗:“心软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要不要我帮你个忙,现在就了结了他?”
他慢慢地拂过亚雌的太阳穴,亚雌露出痛苦的表情,“如果是我的话他不会活到电梯门开。我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人,这种货色在战场上只会拖我的后腿。你应该能明白吧?”
执行这种任务还遭遇失败的军雌只有死一个下场。晏不喜欢滥杀无辜,但他也明白斩草除根的重要性,如果雄虫现在不是站在他面前。
“这件事的决定权并不在我手上。”秦舟只是想玩弄他而已。
“他现在死了,刚才的事都可以一笔勾销。”秦舟漫不经心地答,手依旧搭在亚雌颈侧,“你是什么时候发觉到不对的?”
时间那么紧迫,这个亚雌报出的信息都是经过他再三审查的,绝对不可能出错。晏的反应速度已经快得超出了常理的范围,除非他有读心术。
雄虫又在用那种微妙的目光打量他了,晏这几天已经被这道目光折磨了无数次,感觉就像刺猬扎在了身后:“发觉到了又怎样?没发觉到又怎样?”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雄虫亲手策划的。从解开他的翅翼让他放松警惕,到送出纸条引他上钩,每一步都是精心布下吸引他的陷阱。晏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雄虫这样处心积虑地要试探他,甚至现在还戴着和颜悦色的面具。
秦舟:“你生气了?”
晏:“……”
晏深深地吸了口气,好像要把怒火都压下去。明明把他关起来就可以,却还要像玩弄猎物那样戏弄,他又一次见识到了雄虫的性格有多恶劣:“这个人的行动流程细节有问题。上季度新入职的军雌在训练内容上做了一些修改,要求对接前做出提示动作,我当然不可能看不出这种破绽。”
实际上他刚才就觉得这个亚雌的脸很眼熟。实习未通过被退回去的预备生,成绩只有一分之差,在离开基地前晏见过他一面。即使只是擦肩而过的关系,这张脸也深深刻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晏唯一值得自豪的就是他的记忆力,这也许也正是他的可悲之处。
这时地上的亚雌终于醒了,他一看到晏的脸就哭起来:“对不起,长官……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他们说这么做就会放我走……”他在雄虫的手下剧烈地颤抖,“我没能通过基地的考试……这是我唯一的出路了……”
军部的入门训练会对承受不了的雌虫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失去劳动能力,落到底层的雌虫只有平均年龄不到一半的寿命,晏已经能从他露出的袖口里看到伤痕累累的小臂。
“杀了他,反正他也是个没及格的货色,不算第四军团的人。”雄虫还在循循善诱,“我不会追究你之前的失误……”
空气几乎要凝固了,晏抽出刚刚从桌上摸走的餐刀,指向亚雌的脖子。只要一瞬间,他就会毫无痛苦地死去,用一个人的命来换整个第四军团基地的命,会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他指尖一动,刀锋向亚雌刺去。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地上的亚雌被推到一边,刀尖擦过他光裸的脖颈,被雄虫用一个扭曲的动作反手拧停在自己胸前。
“……原来如此。”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在闪闪发光的凶器,眼底闪过一丝迷惘,“还真是这样。真没意思。”
只剩不到一厘米,晏只要再用点力就能捅进秦舟的胸口,可他现在却完全动不了了。
秦舟随手把亚雌踢扔到一边,好像输了一把游戏那样完全没兴致了,“好吧,我不杀他了。你还真是没什么破绽,要是时间没那么急,能再谨慎点就更好了。行了,我们回家吧,要是你受伤了的话我车上有药……”
晏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这样就结束了吗?
按照他的预想,雄虫应该会当场宣判他的死刑,再顺便把地上的亚雌灭口。他绕这么大一个弯子,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难道就是为了耍他一把?测试他对第四军团情况的了解?
“我就只是好奇而已,没想到还真有你这种人。”秦舟把亚雌像垃圾一样踢到一边,“好了我们回家吧。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群酒囊饭袋总是对你心存幻想,你就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
他的表情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按理说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应该是一件符合雄虫喜好的事,秦舟却没什么高兴的神色,眼神幽幽地盯着他,让人背后发毛。
“……”晏看了一眼地上还在抽搐的亚雌,一时说不出话来。
“该走了,他不会死的。你不是不喜欢杀人吗?”雄虫见他迟迟不动,又回过身来抓他,“再不走我就让你往他脖子那里踩一脚。别老让我等你,按理说你才是我的司机。”
他的手握住了晏的胳膊,纤细的指节上还戴着一枚素雅的戒指。晏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款式,实验室特制的Y01系列,放电模式下只要一击就能让一个成年雌虫当场死亡。秦舟本来是当场能杀了这个亚雌的,他却没有选择这么做。
“有你这样的上司,也难怪第四军团那些人对你死心塌地。”秦舟拖着他大步往前走,戒指就这么夹在两人的皮肤之间,“别想着逃跑了,我可没有你这么心软,你一离开我身边我就杀了你。你听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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