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蝉!”
熟睡的人恍然惊醒。
池渊捂住脸,低声道:“我喊你半天了,你也不醒……”
白马发出不满的嘶鸣,男子衣襟被海风拂过,白袍猎猎。
“哥?”暮蝉忙站起身,“你……你怎么来了?”
暮岭怒目而视:“给我滚过来!”
暮蝉乖乖上前。
暮岭坐在马上,冷眼斜睨池渊,良久,他冷笑一声:“出京夜奔三百里,想来世子殿下骑术了得,就不劳在下相送了吧。”
“哥,池渊他……”
“闭嘴!”暮岭拎着暮蝉的衣领,一把将她捞到马上。
“先带我小妹回家了!殿下自便!”
暮蝉还想挣扎,小白已扬蹄绝尘而去。
暮岭低声呵斥:“省点力气,回家再收拾你!”
海风咸湿,墨浪翻涌,池渊望着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他牵起昨夜租赁的马匹,尝试再三,终于翻身上马……
暮府门前。
暮蝉窝在暮岭怀里睡意正酣,暮岭提起她翻身下马,手一松将人摔在地上,抬手卸下马鞍缰绳,拍拍小白的脑袋:
“辛苦你了,进去休息吧。”
暮蝉吃痛闷哼一声,瞬间惊醒:“哥,你……”
暮岭神色阴沉,暮蝉愣是没敢再吭声,怯怯站起凑上前。
暮岭一脚将她踹倒在地,劈头盖脸骂道:“爹娘在家都快急疯了,一夜没敢合眼,你怎么好意思睡得着的!”
暮蝉先是怔愣,反应过来瞬间委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给我憋回去,你还有脸哭!”暮岭指着门外,“你今天要么和那混账东西恩断义绝,要么从今日起再别进暮家的门!”
暮蝉小声哭道:“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啊,我不想和不喜欢的人结亲。”
暮岭怒气冲冲进府拿了包裹,摔在暮蝉身上:“选他你就滚出去,今后你是行乞讨饭还是流落他乡,我都不会再管你!”
暮蝉抬眼望去。
沈泠坐在石桌前,掩着手帕咳嗽不止,她双眼通红,明显哭了很久。暮峥只看了暮蝉一眼,便忙为沈泠拍背,倾身柔声安慰。
暮晴和沈琢也回来了。
沈琢给暮岭递茶,劝道:“你这是干嘛呀,小妹还小,别说气话。”
暮晴叹口气,出来扶她:“小妹,回家吧……”
“阿姐……”
暮晴给她擦擦眼泪,柔声道:
“你哥寻了你一夜,还是从那小侍卫口中逼问出你的下落,马不停蹄地赶去找你,他这是急坏了,小妹,你别怪他……”
暮岭面容疲惫,抬手倚着石桌揉了揉脑袋,余光扫见暮蝉进来,冷声道:
“怎么,想清楚了?”
“暮家永远都是我的家,就算哥生气要将我赶出府,也不能改变我是暮家人的事实,我不会离开的。”
暮岭怒色稍缓,刚要开口。
暮蝉突然跪在地上:
“可我也不能和池渊恩断义绝。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是两情相悦,所以我不愿意嫁给别人,只会嫁给池渊。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我只是喜欢他,这有什么错?”
暮岭起身折枝柳条指着她:“平日太纵容你,给你惯的不知天高地厚!已经与赵家定亲了,你整这么一出,你将暮家和赵家置于何地?你让京城的人怎么看你?你还要不要脸?”
暮蝉跪得笔直,语气坚定:“池琅伯伯是池琅伯伯,池渊是池渊,上一代人的恩怨和他有什么关系?别人的仇恨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如果仅仅喜欢池渊就是不要脸,那我……”
沈琢忙抱住暮岭:“暮大哥,你别冲动啊!小妹还小啊……”
暮晴惊得捂住口,想说些什么,半晌没说出来。
暮峥犹豫半晌,叹口气,强拉着沈泠走了。
暮蝉捂着火辣辣的手臂,强忍泪水倔强地与暮岭对峙。
暮岭气得手抖,良久,指着大门:“我说了,暮家和池渊只能选一个。选池渊你就滚出去,暮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我不滚。”
“那你就和他断了。”
“我不断。”
暮岭气得心口痛,喘了口气,指着她道:“你知不知道——”
暮蝉忽而想起许多年前,池渊第一次教她习字时,随手拿出的诗文,她一脸决然、目光炯炯: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暮岭噎了一下:“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暮蝉望着近在咫尺的柳条眨了眨眼:“……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暮岭气极反笑,拂袖而去,“冥顽不灵,愿意跪就让她跪着,何时改口何时起来!”
客栈的马匹赶不上千里马,加上池渊走走摔摔,直到下午,他才赶回京城。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说暮家三小姐为了一个野男人离家出走。
野男人池渊:“……”
嚼着瓜子的婶娘们津津乐道。
“可怜那小姑娘年纪轻轻一片痴心呐!”
“想当年她姐姐也是,为一个男子痴心不改,噢,他哥哥也是,据说为一个女子至今尚未婚配……你说这暮家怎么回事?尽是痴情种……”
“痴情什么,可怜什么?我看那赵家才可怜呢,都谈婚论嫁了赶上这档子事!人家可是王府,我看这婚约是要作废了。”
“依我看,未必。”
“怎么着?那暮三小姐都这样了,王府还能不介意?”
“可不么!你猜我今天看见了什么?晌午时,王府来了一列马车,赵王爷亲自来了,送来几车的礼,那可都贵重的很呐!你说这哪是退婚的意思,说是迎娶我都信!”
“那小姑娘跟人私奔,王府都不介意?哎呦,这可真是好宽广的胸襟呐……”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暮家世代清流世家,与王府是门当户对。况且……”
“你就别卖关子了!”
“唉,人家暮家家教森严,我听说,暮三小姐回来时就被暮家主一脚踹出府门,吊起来打了一顿,现在还在院里头罚跪呢!人家暮府这就是在给王府交代呢!”
池渊听了立时变了神色,上前急忙问:“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不信你去看呐!”
“不可能!那暮……那暮家主多娇惯这小女儿,他怎么舍得?”
婶娘慢悠悠地吐瓜子壳子:“你不知道吗?前不久,暮老爷已将家主之位移交给他儿子了……哎哎,怎么跑了?”
“这哪家小公子?”
“不知道,面生。许是宫中的,或是哪家王府侯府的,你看他那衣服料子也不便宜。”
“他这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暮小姐的小情郎呢!”
“切,她那情郎可没戏!人家王府听闻此事,主动上门送礼给暮家台阶下。而她那情郎呢,一个野小子,根本不顾惜官家小姐的名声。”
“我可听说,人家王府与暮府相谈甚欢,那小王爷还去扶暮小姐,这小王爷可俊俏的很、风度翩翩,暮小姐又活泼伶俐、聪颖动人,一来二去,这不就成了吗?”
“这就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啊,那野男人拿什么比?”
……
“暮大哥,你醒啦,喝口水。”沈琢一脸诚挚的担忧,“你能醒真好,我真怕你气死了。”
暮岭瞪他一眼:“你就盼着我死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冤枉。”
“沈琢,你是他姐夫,叫什么暮大哥?”
沈琢挠挠脑袋:“我哪敢啊……”
暮晴看着暮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暮岭喝了一口茶:“有话就说,什么时候变得扭扭捏捏的?”
沈琢被瞪了一眼,忙摆手:“我……我没欺负晴儿啊!跟我没关系!”
“没欺负你心虚什么!”
“好啦弟弟,别拌嘴了,我就是许久未见,想你了……”
暮岭侧过头,冷哼一声:“……谁叫你总不回家,真是女大不中留。”
“沈琢手握重兵,陛下赐了将军府,名为赏赐,实为软禁……”
“他是他,你是你,你一个女儿家,回趟娘家还不行了?少找借口。”
“唉,沈琢怕黑嘛,我得陪他呀。”
“……”暮岭便踹了沈琢一脚,“你这个废物,都怪你!”
沈琢从床上跳起,躲到暮晴身后:“唉,怪我怪我……”
他拉了拉暮晴袖子:“我可不敢说,晴儿……”
暮岭神色狐疑:“什么事?”
暮晴叹口气:“两件事,爹娘想让我问你,怎么还真打小妹……”
暮岭垂下眼帘:“我还以为她会躲,平时跑得比兔子还快,谁知这次……”
“唉,小妹心意已决,要不……”
暮岭饮一口茶:“你可知爹和我为何一定要阻拦她?”
“就算他并非安平侯世子,可……小妹说得也不错,上一辈人的恩怨,让他们承担什么?我瞧那孩子也是一片痴情,并非不可托付之人……”
“他是当今北梁帝之子,北梁流落南昭的皇子。”
“什么?”暮晴怔愣半晌。
沈琢呛了一口茶,不停地咳嗽。
“如此,你还想纵容欢欢吗?真的要让她面临在家人和池渊之间选择的处境?”
暮晴摇摇头:“小妹知道吗?”
“我也不知爹和侯爷出于什么考量,让我瞒着她,可能怕她一琢磨、亲手杀了池渊?”暮岭冷笑一声,“若非如此,也用不着这么费力。”
沈琢弱弱举起手:“暮大哥,这不是更简单了吗?我出去帮你杀了他,还能拿一桩军功,小妹也不用日日惦记了。”
暮岭:“……”
暮晴:“……”
忽然被两人同时盯着的沈琢放下手:“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你倒是……”暮岭组织了一下语言,“有魄力,够狠心,我小瞧你了。之前没想过杀我吧?”
沈琢忙站起身:“没有没有,当然没有!”
暮晴捂嘴偷笑:“跟你开玩笑呢,瞧你吓的……”
暮岭也跟着笑。
沈琢凑上前搂着暮晴,语气亲昵:“晴儿,你要为我做主……”
暮岭轻啧声:“腻歪什么?惯会装可怜的狐狸精,你真当我死了!”
见暮岭下床,沈琢便收了手,躲到旁边一动不动罚站。
“你刚才的意思,池渊是在外面?”
沈琢眼神求助暮晴,暮晴便点头:“这就是第二件事了。池渊他,在院子里跪着呢……”
暮岭气麻了,瞪了沈琢一眼:“比你还不要脸的人出现了。”
“我跟他可不一样,我身世清清白白的!暮大哥,你一句话,我帮你打走他!”
暮岭撸起袖子:“混账东西,早上放他一马,竟然还敢来!”
“不请自入,这就是殿下的教养吗?”
“哥……”
“你给我闭嘴。”
池渊拉了拉暮蝉,开口道:“暮大哥……”
“你也给我闭嘴!攀什么关系,我可不知我爹娘何时给我生了个弟弟!”
沈琢躲在暮晴身后捂着眼睛,小声蛐蛐:“火气还和当年一样大,这小子惨喽……”
“……”池渊犹豫片刻,壮着胆子,“暮大哥是嫌我叫得不够亲切吗?暮伯伯沈伯母若是不嫌弃,我即刻改口喊爹娘,欢欢喊哥,我也喊哥,哥,你看这样我可以说话了吗?”
暮岭:?
暮蝉满脸震惊望着池渊,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不是池渊。
沈琢继续和暮晴咬耳朵:“呦吼,这小子路子够野啊!弟弟和你一样,最怕死皮赖脸软磨硬泡。”
暮晴一脸意味深长看着沈琢。
沈琢忙邀功道:“晴儿,你可不知道,当年在春水学堂,我费了天大的力气,弟弟才同意我请你吃饭陪你逛街……”
那边暮岭脸色青白交加,瞪着池渊一时不知从哪句开骂。
池渊见状继续道:“请哥明鉴,我与欢欢真心相爱、天地共鉴!我发誓,欢欢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不离不弃、珍之爱之。
池渊垂首行礼:“请暮家放心将欢欢交给我,我们就住在离暮府最近的地方,我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若是有一丝半点对不住欢欢的地方,你们大可直接杀了我,我绝不还手、绝无怨言!”
暮蝉眼眶泛红,呆呆道:“池渊……”
池渊握住她的手,抬起来,认真道:
“碧水之畔,我与欢欢已然拜了天地,如今爹娘就在前面,哥和姐姐也在这里,我们便将高堂一并拜了,望长辈成全。”
暮峥向暮岭招招手,暮岭愣了愣,拽起池渊,低声斥道:“滚过来!”
“池渊!”暮蝉急得站起,无奈膝盖酸痛,跌在地上,“哥!”
暮岭回身斥道:“谁让你起来了?沈琢,给我看着她!”
“好嘞!暮大哥!”
“……”暮岭越听越别扭,面无表情道,“最近先别这么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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