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裴的车刚驶出时装周会场的地下车库,车载电话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的“父亲”二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瞥了眼副驾上正对着小镜子摆弄项链的牧严,按下接听键,声音压得平稳:“爸。”
“你现在在哪儿?”纪父的声音像淬了冰,透过听筒砸过来,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我刚从法国回来,就听说你在时装周上闹了大笑话——拉着个男人的手招摇过市?纪裴,你是忘了自己是纪家的继承人吗?”
牧严捏着项链的手猛地一顿,镜子里映出他瞬间发白的脸。他下意识地看向纪裴,对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泛白,侧脸线条冷硬得像块寒冰,却在察觉到他的目光时,极轻地摇了摇头,眼底藏着安抚。
“他是我男朋友,不是什么‘男人’。”纪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时装周是公开活动,我没必要藏着掖着。”
“男朋友?”纪父在那头冷笑,笑声里裹着嘲讽,“纪氏药业的继承人,跟个来路不明的小中医搞在一起,你是想让整个行业看我们纪家的笑话?我告诉你,我绝不同意!”
“我的事,不用你同意。”纪裴的语气冷了下来,“如果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敢挂我电话试试!”纪父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已经让人去跟那姓牧的导师打招呼了,识相点就让他赶紧滚远点,别耽误你继承家业!否则……”
“爸!”纪裴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别动他!有什么冲我来!”
电话那头传来“啪”的一声,像是摔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是忙音。
车厢里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偶尔送出的微风声。牧严攥着衣角的手沁出冷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密密麻麻地疼。他终于明白纪裴刚才眼底的凝重来自哪里——那不是对沈听的愤怒,是早就预料到的风暴。
“对不起。”牧严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都怪我,如果我没跟你去……”
“跟你没关系。”纪裴打断他,侧过身来,指腹轻轻擦过他发白的唇,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是我想带你去的,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却烫得牧严眼眶发酸。牧严吸了吸鼻子,忽然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下,力道不重,更像是种带着委屈的撒娇:“你爸会不会为难我导师啊?我导师人特别好,他……”
“放心。”纪裴反手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我爸那人虽然强势,但还不至于真对一个大学教授动手脚。他就是想吓唬吓唬你,让你知难而退。”
可他心里清楚,父亲说得出就做得到。纪家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是这样,要么不动手,动手就往死里拿捏对方的软肋——牧严的软肋,显然是他那位把他当亲儿子疼的导师。
市中医院的老中医诊室里,檀香混着药草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陈砚之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颗文玩核桃,慢悠悠地转着。他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透着股老派文人的风骨。
“陈教授,这是纪董让我给您带的茶。”纪父的特助小李站在对面,手里捧着个精致的茶叶礼盒,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纪董说,知道您爱喝茶,这是今年的明前龙井,特意托人从杭州带的。”
陈砚之眼皮都没抬一下,核桃转得更快了:“纪董的茶,我可不敢喝。”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小李,老花镜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把刀,“是为了牧严那孩子来的吧?”
小李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干咳两声:“陈教授是明白人。您看,牧医生还年轻,前途无量,总跟纪总那样的人混在一起,难免会被人说闲话。纪董也是为了他好,想让您劝劝他……”
“劝他什么?”陈砚之放下核桃,身体微微前倾,老花镜滑到鼻尖,露出那双清亮的眼睛,“劝他因为对方是男人就放手?还是劝他因为对方父亲不同意就逃跑?”
他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往盖碗里注满热水,动作行云流水:“我教学生,先教做人,再教医术。做人讲究‘心之所向,素履以往’,他喜欢谁,跟谁在一起,只要没伤天害理,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可是陈教授,那是纪家啊!”小李急了,“纪董要是真动起怒来,别说牧医生的前途了,就是您这诊室……”
“我这诊室开了三十年,什么样的风雨没见过?”陈砚之端起盖碗,用杯盖撇去浮沫,茶香瞬间弥漫开来,“纪家是厉害,但还管不到我教学生的头上。回去告诉纪董,牧严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事,我护着。想动他,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够不够硬。”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底气,像陈年的老酒,醇厚而有力量。小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讪讪地拿起茶叶礼盒:“那……我就不打扰陈教授了。”
门被关上的瞬间,陈砚之端起茶杯抿了口,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他拿起手机,给牧严发了条消息:“晚上来我这儿一趟,给你炖了汤。”
牧严收到消息时,正坐在纪裴的书房里。纪裴在处理文件,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侧脸线条冷硬,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导师让我晚上过去一趟。”牧严戳着手机屏幕,指尖有点抖,“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
纪裴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怕,有我在。”他顿了顿,“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牧严摇摇头,“我自己能处理。”他不想让纪裴和导师碰面时太尴尬,更怕导师看到纪裴就想起纪父的刁难,“你在家等我回来就好。”
纪裴看着他眼底的倔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路上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陈砚之的家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旁的老槐树落了满地金黄。牧严站在那扇朱漆门前,深吸了口气才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陈砚之的妻子,王阿姨笑着把他拉进去:“快进来,你陈叔炖了一下午的汤,就等你了。”
客厅里摆着张八仙桌,桌上的砂锅里冒着热气,香气扑鼻。陈砚之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份报纸,看到他进来,放下报纸:“坐。”
牧严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老师……”
“先喝汤。”陈砚之没看他,给王阿姨使了个眼色。王阿姨盛了碗汤递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趁热喝,补身子。”
汤是当归枸杞乌鸡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得人心头发颤。牧严喝了半碗,才鼓起勇气开口:“老师,纪裴父亲的事……”
“我知道。”陈砚之放下报纸,看着他,“小李下午来过了。”
牧严的心跳瞬间加快,低下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陈砚之叹了口气,“感情的事,从来都不是麻烦。”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但你要想清楚,跟纪裴在一起,可能会很难。他父亲那边是一关,纪家的家业是一关,外面的风言风语更是一关。这些,你都能扛住吗?”
牧严抬起头,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我能。”
“哦?”陈砚之挑眉,“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就凭纪裴现在对你好?”
“不只是因为他对我好。”牧严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是纪氏的继承人,就是因为他是纪裴。他温柔的时候会给我煎药,霸道的时候会为我打架,会记得我胃不好不让我喝烈酒,会把我护在身后挡开所有麻烦……”
他说着说着,眼眶有点红:“我知道很难,但是老师,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明知道前面有刀山火海,还是想牵着他的手走过去。就像您当年为了王阿姨,放弃去北京的机会,留在这小城里开诊所,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
陈砚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你这小子,倒是会拿我举例子。”他端起茶杯喝了口,“你说得对,喜欢从来都不是权衡利弊,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
他看着牧严,眼神温和而郑重:“既然想好了,就别怕。天塌下来,有老师给你顶着。只是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自己的风骨。中医讲究‘固本培元’,做人也一样,不能因为爱一个人,就把自己的根给丢了。”
“我知道了,老师。”牧严用力点头,眼眶热得厉害。
从老师家出来时,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牧严走在青石板路上,手机忽然响了,是纪裴打来的。
“出来了吗?我在巷口等你。”
牧严心里一暖,快步往巷口走。昏黄的路灯下,纪裴靠在车边,穿着件黑色大衣,身形挺拔如松。看到他过来,纪裴迎上去,伸手将他裹进怀里:“怎么样?”
“我老师说……”牧严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让我别怕,他会护着我。”
纪裴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了。他能想象出陈砚之说出那句话时的样子,那份不掺杂任何利益的维护,像道暖流,淌过他早已习惯了算计的心脏。
“谢谢你,老师。”纪裴在心里默默说。
“纪裴,”牧严抬起头,手指轻轻划过他的下巴,“你爸那边……”
“交给我。”纪裴低头吻了吻他的唇,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他拉着牧严的手往车边走去,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的藤蔓。
“其实我觉得,你爸也不是真的讨厌我吧?”牧严忽然说,“他就是……一时接受不了。等他知道我是个好中医,能把你身体调理得棒棒的,说不定就喜欢我了。”
纪裴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嗯,我家牧严最厉害了。”
“那是。”牧严得意地扬起下巴,忽然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仅能调理身体,还能……调理别的地方。”
他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沙哑,尾音微微上翘,像根羽毛,轻轻搔在纪裴的心尖上。纪裴的呼吸瞬间滞住,低头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眼底的温柔瞬间被汹涌的**取代。
“是吗?”纪裴的手指收紧,捏着他的手腕往怀里带,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最低音,“那回家后,得好好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
巷子里的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越来越烫的空气。牧严看着纪裴眼底的火焰,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却故意挺了挺胸脯:“看就看,谁怕谁。”
月光下,他脖子上的蛇形项链闪着细碎的光,像条真正的小蛇,缠上了属于自己的猎物,再也不会松开。
而他们都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纪家老宅悄然酝酿。纪父坐在书房里,看着小李递上来的报告,上面详细记录着牧严的家世背景,甚至包括他小时候得过肺炎的病历。
“陈砚之……”纪父捏着报告的手指泛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看来,是我太久没动真格的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一下,市中医院最近的药材供应商是谁……”
窗外的月光冰冷如水,照不透人心深处的算计与偏执。但那又怎样?爱从来都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是野火烧不尽的春草,越是被打压,越要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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