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废弃庭院的断壁染上一层诡异的绯红。楚昭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因紧张而微微泛白。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半块玉佩，那是当年瘟疫村唯一的幸存者临终前塞给她的信物，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药草腥气。
“吱呀 ——” 院门外的朽木发出刺耳的呻吟。楚昭猛地转身，看见沈渊踏着满地枯叶走来，玄色披风扫过齐腰深的蒿草，惊起几只灰雀扑棱棱地撞向颓圮的窗棂。他身后跟着两名劲装护卫，手按腰间佩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
“二皇子倒是好雅兴，选了这么个清净地方。” 沈渊的声音低沉如古钟，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他停在三步之外，靴底碾过一片碎瓦，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楚昭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突然屈膝欲拜，却被沈渊抬手止住。“此处无君臣，只有危局。” 他的指尖在袖中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索时的习惯。
“侯爷可知去年秋猎，太子为何突然提前返京？” 楚昭突然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他说是感染风寒，实则是去处理瘟疫村的烂摊子。那些被烧作灰烬的茅草屋里，藏着他私自调运药材中饱私囊的铁证！”
沈渊的喉结微微滚动，那年秋猎他恰好在京郊练兵，确实曾见太子的亲卫深夜押运着几辆盖着油布的马车，当时只当是贡品，并未深究。“空口无凭。” 他冷冷吐出四个字，耳尖却微微发烫。
楚昭突然解开衣襟，露出左臂上狰狞的疤痕。“这是去年潜入瘟疫村时被箭射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太子不仅屠村，还烧了所有医案！那些方子本可以控制疫情，他却为了掩盖贪腐，让整整三个村子的人陪葬！”
沈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远房表妹去年就是死于那场不明不白的瘟疫，临终前还托人带话，说村里来了位 “女菩萨” 在偷偷治病。“你……” 他想说什么，却被楚昭从怀中掷来的纸卷打断。
宣纸落在沾满尘土的石阶上，墨迹淋漓的账册明细赫然在目。沈渊弯腰去捡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楚昭袖中滑落的青瓷小瓶，心中警铃大作。“不可！” 他伸手去夺，却只抓住一片飘落的衣角。
毒酒入喉的瞬间，楚昭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的黑血滴在玉佩上，晕开一朵妖冶的花。“那账册…… 有太子亲信的签名……”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手指死死抠着沈渊的靴面，“侯爷若还念着…… 边关战死的十万英魂……”
沈渊僵在原地，看着那双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突然想起十年前楚昭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在庆功宴上举着酒杯，说要让大楚的旗帜插遍万里河山。他喉间发紧，挥手示意护卫退下。
夜幕四合时，沈渊独自站在庭院中央。楚昭的 “尸身” 已被悄然运走，地上只留下一滩深色的印记。他摩挲着那半块染血的玉佩，突然发现背面刻着极小的 “医” 字。
三日后，沈渊以巡查边防为名离京。行至瘟疫村旧址时，随行的老军医突然指着一棵烧焦的槐树惊呼：“那是李神医的药庐方向！” 树下的泥土里，竟挖出了一整箱未被烧毁的医案，最上面那本赫然写着太子调药的手谕。
夜风穿过残破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沈渊看着摇曳的烛火映在医案上的影子，突然明白楚昭那句 “命绝于此” 的深意 —— 她用一场假死，给了自己查下去的理由，也给了大楚最后一线生机。而此刻，暗处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手中的证据，如同盯着猎物的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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