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是一回事,有权又是另一回事。
沈知漫拿到了银库的钥匙,却并非得了号令全府的令牌。
自从荼越当众下她面子,不让她进书房起,府里的下人们就越发刁蛮起来。大抵是认定荼越自幼跟着周璟珩,他的意思便是周璟珩的意思,所以个个都理直气壮的。
沈知漫皆未当下发作,而是让明月一一记下。
十日后,连同荼越整理的嫁妆单子,一同送到了她的手里。
晨起梳洗完,沈知漫一一看过,转头问周璟珩:“听闻魏大人一案已至尾声,与我干系不大,世子近几日空闲许多,今日不如与我一同查过府中琐事再出门?”
一旁更衣的周璟珩点头应了。
他们夫妻二人婚后虽未圆房,却是日日宿在一起。前世四载夫妻,沈知漫对此习以为常,十分自然地借机理事。
见他同意,她换了身银线刺绣的丁香色暗纹锦服,再在往日规格的发饰上,加了支不算低调的鎏金珍珠步摇,才起身往外走。
夫妻二人坐于正厅首席,府中所有奴仆皆聚于院中,只留明月在里头伺候,以及荼越在里头细说这几日办事的详情。
沈知漫今日穿得华贵,与平日简洁的风格大不相同,一出面便令众人一惊,尚未言语,举手投足间就已显露出些许威压。
又有周璟珩在旁,饶是荼越也不免生出些压力,禀报时谨慎许多。
一番流程下来,毫无错处。
众人皆不以为然。
万籁寂静之时,沈知漫却将一本册子砸在了他的脸上。
众人皆惊。
周璟珩也不忍侧目。
荼越立即跪了下去,但面上却是明晃晃的不服气:“不知属下所犯何事?”
沈知漫只是淡淡的瞥向明月,示意她取出一只匣子,打开呈给他看——竟是一尊价值连城的翡翠观音像。
周璟珩挑眉不解。
荼越不知所云。
沈知漫露出一副愤恨的神色,仿佛被辜负般怒斥:“我知你深得世子信任,以为你忠厚可靠,所以委以重任,不想你却偷梁换柱,做出此等奸诈之事。”
“这乃是陛下御赐之物,前些日子却不翼而飞,直到我派人搜查,才在你的房中找到。此事,你该当何罪?”
话音落,外头下人神色俱变,皆是一副不满之貌。
沈知漫视若无睹,不为所动。
荼越耐不住,不可置信的问:“这怎么可能?我从没见过这东西。”
明月却拿出一本新册子,冷面无情的道:“大婚当日,礼官交予我这本册子,上头清楚写着这尊佛像的来源。大人今早呈给世子妃的礼单里,却凭空消失了。世子妃立即便觉不对,派了一干杂役在府中搜查,偏偏在大人的屋中找到了此物。搜查的杂役皆可作证,大人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荼越有口难辨,气得面色涨红。
周璟珩这下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正要开口,却又被沈知漫打断。
“世子且先稍等,还有些事,我并未说完。”沈知漫摆摆手,让明月继续呈上各种记录的册子,然后往下说。
明月正色禀报:“世子妃入府前,世子就曾交代奴婢,需得尽心伺候,无论外头流言如何纷传,您二位都是府中不可撼动的主子。可谁料这些刁仆,竟然敢以下犯上,欺瞒主子,屡教不改。便是夫人多番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也是一次都没罢休过。一次两次的忍耐,是主子心肠好,不屑计较。可若是不知好歹的蠢货还敢再得寸进尺,那便是太子妃还在世,也绝无可能放过了。”
周璟珩生母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也多亏了她的善举,后来他装模作样才无不信服。
世子府多半是跟久了的老人,对太子妃都感恩戴德。明月这话一出,无异是狠狠扇了他们一耳光,面颊火辣辣的疼。
明月毫不留情的继续说下去:“奴婢手中的第一本是自从世子妃进府以来的膳食记录,里头详细记录了夫人和世子这些日子所用饭食的食材用料,奴婢仔细查过,每日都有极大的差距,想来是厨房的人私自侵占了不少。”
“第二本是世子妃这些时日的衣料记录,按照世子先前的吩咐,本应是负责采买的下人在裁云阁定制之后呈给世子妃,可奴婢细查过后发现全部被调换成了次等成衣行的货物。”
“第三本是这些日子府中下人的侍奉详情,无一不敷衍轻视,怠慢不说,还损毁世子妃嫁妆无数,奴婢一一记录在册,世子可查阅细则。”
“第四本是世子妃因衣物短缺,而吩咐奴婢用陛下赏赐的衣料制衣所花费的费用,皆是夫人用私银贴补。这几本册子里,详细记录了府中下人因怠慢世子妃,所捞到的银子,数额巨大,足以报官。”
“......”
明月此话一出,外头的下人们全跪了下去,个个慌乱无比。
沈知漫喝了口茶,接话道:“妾身不在意金银,也无所谓好坏,若是府中有难处,即便拮据些也无妨。可世子如今如日中天,也确实曾有意善待妾身,却被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从中作梗,挑拨我夫妻二人的情分,那便是万万忍耐不得了。况且我既入了世子府,在外代表的就是世子和太子的颜面,他们却连衣饰都敢以次充好,那便是存心要毁世子和公爹的颜面。妾身作为府中主母,虽不得人心,却也不可能放任不管,今日即便是得罪府中众人,也是要为世子讨一个公道的。”
沈知漫这番话,周璟珩着实是服气。
明知处境艰难,所以遇事不发,而是一一记录在册,等到他在场时才当众揭发。证据一应俱全,谁也抵赖不了。再借由他的名义,偷换概念,将此事重点从自己身上挪到他身上,放大恶劣程度,叫众人畏惧。
且话里皆是为他着想,叫他无法反驳,此事一成,往后便再无人敢不当她是主子。
实在是好手段。
周璟珩先前就觉得荼越不可能做出私藏御赐之物这等滔天大罪,现下看来果不其然,沈知漫就是为了杀鸡儆猴。
有了这个开头,后面的揭发也就水到渠成了。
而不久前他二人刚因不合传闻而被安庆帝提前婚期,即便是再不情愿,他也断然不会在此时驳了她的话。
周璟珩喝了口茶,便要料理此事。
不想——
“你这妖女,休要蛊惑世子!”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句叫骂。
众人侧目。
一个厨房侍女满脸愤恨的指着沈知漫的鼻子骂道:“你一个叛贼之女,蛊惑百姓逼得世子娶了你,就耍起当家主母的威风了。从前你欺负世子的事大家可都没忘记,少在这装模作样,摆你的千金架子,不过是个落汤鸡,别妄想装什么落难凤凰,蛊惑世子为你出头。你也配?我呸!”
众人皆是面露异色,尤其是荼越,听到她说沈知漫从前欺负周璟珩,脸色一下就全黑了。
院中无一不觉得,沈知漫世家贵族的模样再也装不下去了,只能露出原本那张面目可憎的嘴脸。
“荼越。”沈知却漫面不改色,突然命令道:“拖下去,即刻发卖。”
众人震惊。
荼越慌忙看向周璟珩,像是寻求帮助。
周璟珩不理会他的目光,而是在众人求助般的注目中,忽然摔了手中的茶盏,吓得人心惊胆战。
却在就连沈知漫都以为他要发怒之时,十分淡然的的对荼越道:“世子妃吩咐了还不赶紧照办。”
像是失忆了一般。
荼越只得将人押下。
院中终于清净。
周璟珩起身,扫了一眼屋外众人,而后朝沈知漫伸手,将她牵了起来。
顿了顿,他道:“世子妃乃陛下破格亲封的县主,又被特批入大理寺为官,何其受宠,委身嫁于我,不过是为国献身,往后若还有人胆敢犯上,世子府便再也用不起。我不比夫人仁慈,若有人再生事端,也不必发卖,直接打死便是。你们,可都记得了?”
“奴婢/奴才们记住了。”众人齐齐磕头。
“荼越。”周璟珩继续道,“你等下就去把府中所有库房钥匙都交给夫人,往后这些事都由夫人掌管,旁人不得从中作梗,更不可区别对待。”
荼越连忙应下。
“现下,夫人可还有其他意见?”周璟珩转身问道。
沈知漫抽回手,笑笑:“世子厚爱,妾身愧不敢当。但今日这些事,若是轻轻揭过,妾身恐日后难以服众,所以认为还得有所处罚。”
周璟珩表面上为她说话,实际上却并未处罚众人,甚至全然不提荼越偷梁换柱一事,不过是给了她管家之权,便想将此事揭过,包庇之心何其重。沈知漫不是忍气吞声的主,今日偏要杀鸡儆猴,将这顶锅砸在荼越的脑袋上。
“既然荼越如今身上已有处罚,又念在初犯,妾身也不会过于苛责,只将他罚跪的地点改成主卧前便可,时辰都不必增加。也好叫众人都看清楚些,不敢再犯。”沈知漫故作体贴的说,“至于其余人等,屡教不改,不可轻饶,便罚半月例银,长个教训吧。世子觉得呢?”
周璟珩哪敢不应。
她这副样子,分明是若他不应就要状告陛下,求安庆帝做主的。
于是处罚就这么定了下来,世子府上下再无人敢怠慢,她世子妃的位置,算是坐稳了。
沈知漫钱权俱在,对周璟珩的脸色也就好多了,温温柔柔地送他出了府,而后就过目起账本。
直至太阳落山,她才翻阅完府中大小事务,见时辰不早,周璟珩即将归府,她便准备吩咐晚膳。
然而尚未传唤,明月就先进来了。
“怎么了?”瞧见明月似有话说,沈知漫问道。
明月恭敬回禀:“禀夫人,太子驾到,请夫人前去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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