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姿嗤笑出声，五指蓦地松开，云晚意垂眸望去，方才被攥住的手腕已已浮起一圈刺目的红痕，连带着小臂都微微肿起，指尖一碰便泛着麻意。
“本宫的娘家人？”她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语气里满是嘲弄，“当初本宫赌上所有，一门心思要踏入这宫门，只求能得皇上垂怜，日后挣个高人一等的前程，可他们何曾把我当个人，不过是将本宫当作一个跳板罢了。”
她顿了顿，眼底翻涌的冷意几乎要溢出来：“如今才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是不是太晚了些？他们巴不得将我送进宫来，哪怕只是做个任人摆布的替身。只要我能站稳脚跟，家中那些嫡子庶子，不就能稳稳靠着我这棵摇钱树，坐享荣华了么？”
云晚意不免感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以为的成为人上人，不过是付出了所有的尊严以及自由。
云清姿发泄一通后便回了正殿歇息，独留云晚意一人在原处，几名宫人引领她入座，态度极为恭敬。毕竟她可是皇上看中的女人，说不定很快就要成为这后宫的主子，她们可不敢因为淑妃娘娘的缘故而轻慢了此人。
时至傍晚，云晚意也未曾瞧见云清姿的身影，她不免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中午小憩的时候，云清姿出去了？
“你们娘娘人呢？怎的一直没瞧见她的身影。”
“回云姑娘的话，主子吃过晌午饭便去后花园了，想来快要回来了。”
云晚意朝着殿外望去，因着昨儿个夜里熬了一宿，此刻心口发闷，连带着胃口也没了，所以晌午时分她在偏殿继续睡着，宫里人都知晓她乏累，倒也无人敢来打扰。
宫女话音方落，殿外忽然传来宫人清亮的唱喏声，一字一句撞入耳膜。
“皇上驾到。”
云晚意脸色骤然一凝，心头瞬间清明，这哪里是凑巧？分明是云清姿算准了时机，偏在她歇下，云清姿又去了后花园的当口，皇上竟来了，这一步棋，走得未免太巧了些。
话音落下，明黄色的身影已踏入殿内，龙涎香的清冽气息随着脚步声漫开来。
殿内宫女瞬间绷直了身子，齐齐出声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裴昭彦目光扫过众人，淡淡“嗯”了一声，脚步未停地朝着殿内走去。
云晚意对着裴昭彦屈膝行礼，刚要开口问安，却听皇上温声开口：“不必多礼，听闻你昨夜未歇好，朕来看看你。”
她垂着头，余光瞥见皇上目光落在自己腕间，那处之前被云清姿攥出的红痕尚未完全消退，此刻在素色衣袖下若隐隐现。
她正琢磨着该如何遮掩，皇上却已转身走向窗边，淡淡道：“方才路过后花园，见淑妃在那儿赏花，倒没想着来这儿会扰了你歇息。”
云晚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并不想与眼前之人打交道，可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她只是区区一介女流之辈。
再者，昨儿个夜里难道不是因为他的召见才使得自己没休息好，这会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裴昭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陪朕出去走走，后花园的景致比起镇国公府自然是更甚几分。”
“臣女谨遵皇上旨意。”
云晚意指尖猛地攥紧了裙裾，连带着绣在上面的兰草纹样都皱起了一角。她抬眸时，眼底那点未藏好的怔忪已被温顺取代，屈膝行礼的动作标准得挑不出半分错处。
起身时，她刻意落后裴昭彦半步，目光落在他明黄色衣摆的流苏上。那流苏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极了镇国公府老槐树上挂着的铜铃，只是前者晃得人心头发紧，后者却曾伴她度过无数个听蝉鸣的午后。
刚踏出殿门，晚风吹拂着廊下的宫灯，光影在青砖上明明灭灭。裴昭彦忽然放缓脚步，似是随口问道：“镇国公府的园子，你儿时常去？”
云晚意心头一凛，垂声道：“回陛下，臣女幼时总爱在府中后园看书，那里的梨花树……开得极好。”
她说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只盼这场对话能早些结束。
虽不知他此番话究竟有何用意，但也只能如实回答，免得惹得他心中不快。
“哦，镇国公府的园子朕也曾去过一次，还是在你父亲寿宴的时候。”
“朕想将你留在宫中，你觉得如何？”
裴昭彦试探性地开口，随着话音落下，云晚意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瞬间冰凉，连带着呼吸都滞了半拍。
她垂着头，视线死死盯着地面青砖的纹路，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砖石看出个洞来。她原以为皇上只是随口提及旧宅，却没料到话题会陡然拐到“留宫”上。
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像块巨石砸进她心湖，激起千层浪。
“陛下，臣女蒲柳之姿，恐难担宫中繁复规矩，更怕扰了陛下清净。再者，臣女已有心仪之人，还望陛下能成全。”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颤。
这句话半真半假，她既怕直言拒绝惹他动怒，又实在不愿被困在这四方宫墙里，重蹈云清姿的覆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方才提出的建议是通知你而非征求你的意见。”
裴昭彦终于装不下去了，眉间的怒意如何都藏不住了。
云晚意眼瞅着眼前之人露出真面目，心下只觉得恶心不已，藏于袖中的药瓶已蓄势待发。
两人不知不觉行至后花园假山处，云晚意从始至终再未发一言，裴昭彦不断压下心头的怒气，脸色黑沉似锅底，最后仅剩的一点也被她消耗殆尽。
“云晚意，你当真不愿入宫为妃？”
“臣女不愿。”云晚意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裴昭彦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发顶，语气听不出喜怒：“蒲柳之姿？朕倒觉得，镇国公府教出的女儿，比宫里许多人都要清醒。”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你不必急着答复，朕给你三日时间，想清楚了再回话。”
“皇上的意思是，若是臣女一日不答应，这宫门臣女一日便出不去？”
“你可以这么理解。”
说完，他便转身继续往前走，只留下云晚意僵在原地。
晚风吹过，带着后花园的冷香，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慌乱。她比谁都清楚，这“三日时间”根本不是宽限，而是一道没有选择的命题，她若说“不”，不仅自己性命难保，恐怕整个镇国公府都会被牵连。
可是当初她好不容易摆脱皇上的纠缠，这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为何所有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云晚意此刻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她该如何再次脱离此次困境呢？
她漫不经心地走在后花园里，身后还有几名宫女跟着，说是伺候她，不如说在监视她。
周围假山环伺，宫里的后花园的确大到令人这咋舌的地步，不多时，云晚便在这假山群这迷失了方向。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破碎的低吟声，像是男女之间欢好发出的愉悦之音。
云晚意屏退了身旁跟着的宫女，寻声走过去，以免打草惊蛇了。
宫女们虽面露迟疑，却也不敢违逆，乖乖退到十步外的柳树下。
云晚意深吸一口气，猫着腰轻轻走过去，像是在做贼一般。
此刻，她的一颗心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脚下的碎石子偶尔发出轻响，都让她心头一紧，活像偷闯禁地的贼，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越靠近，那声音就越清晰，还夹杂着女子娇软的笑语。
她悄悄探出头，从假山的石缝里望过去，心跳瞬间像撞鼓般狂响，几乎要冲破胸腔。石洞内的景象，让她指尖瞬间冰凉，连眼神都僵住了。
石洞内的景象像一道惊雷劈在云晚意身上，明黄色的龙袍被随意搭在石台上，裴昭彦的手正揽着女子的腰，而那女子鬓边插着的白玉簪，正是皇家公主独有的样式，分明是他的皇妹，庆阳公主。
庆阳公主的脸颊泛着潮红，指尖还勾着裴昭彦的衣领，语气带着几分娇嗔：“皇兄，你好坏，这要是被人撞见了……”
话未说完，便被裴昭彦的吻堵了回去，他的声音带着云晚意从未听过的沙哑：“怕什么？这后花园，谁敢闯？”
云晚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倒流，指尖死死抠着假山石缝，指甲几乎要嵌进石缝里。
她怎么也想不到，九五之尊的皇上，竟会和自己名义上的妹妹做出这种悖逆人伦之事！
她之前听过坊间传闻，庆阳公主并非先皇亲生，当初庆阳公主母妃因难产诞下死婴，为了固宠，她命人从宫外抱来一个女婴替下了死去的孩子。
慌乱间，她的衣袖不小心蹭到了身旁的碎石，“哗啦”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洞内的动静瞬间停了。裴昭彦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带着彻骨的寒意：“谁在外面？”
那声碎石响像道惊雷，瞬间钉住了云晚意的脚步。她浑身僵得像块冰，连呼吸都忘了，只听见洞内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紧接着，裴昭彦带着怒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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